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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塔卡姆侯爵曾告诉我,法属美洲不同于英属美洲,我们这里的人口只有他们的十分之一,英国人都是一些信仰新教的开垦者,土地是他们生存的唯一依靠,他们都是农民。但是,几乎所有自愿来到这里的法国人却成为了毛皮商人和猎人,法属美洲没什么人愿意去开垦这片荒凉的土地,大家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挣钱,只此而已。
为此,新法兰西的毛皮商人遍及整个北部美洲,他们和友好的印第安人合作,在从哈得逊湾到墨西哥湾广大的土地上建立了一个又一个武装商栈,以此为基地,将新法兰西的领土扩张至太平洋。因此我们整个法兰西帝国都要感谢这些开拓者,理所应当用枪炮来维护这些毛皮商人的利益。
我一边看着车外的风景,一边比较着这里和法国本土的不同。
突然,街边一个年轻人的面孔跃入我的眼帘。天啊,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
“停车!”我探出头向车夫大喊。
“吁——”车夫猛拉缰绳,马车陡然停住,在惯性的作用下我的头几乎撞在车厢的护板上。还没等车夫放下踏板,我就跳下了车厢。
“吕西安!”我冲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大喊。
重逢
没错,那就是吕西安。
此刻,他正站在一家铺子门前,背对着我。他还是老样子,一身黑色的朴素装扮,只是头发比在索梅恩时略微长了一些,用条黑色缎带束在脑后。
“吕西安!”我怕他没听到,又喊了一声,并快步向他那边跑去。
他猛回头,向我这看来。
是我的错觉的吗?当他看到我的一刹那,脸色骤变,白得有些吓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的神情从他蓝色的眸子中一闪而过。
我愣了,这可不是异地遇亲人时该有的反应,他难道不高兴在这里见到我?随即我猛然忆起那封信,那封他临走时写给我的袒露真实内心的诀别信。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原因时,却已跑到了他身边。
吕西安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并没有我期待的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发白的脸显得有些僵硬,欲迎还拒的神情挂微微颤动的嘴角边,他的手却条件反射似的抖了一下,好像想要拥抱我却又硬生生地被止住了。这一切只表明,他似乎并不希望在此地看到我。
足足有好几秒,我俩只是看着彼此,谁都没先说话。我想,我们这哪里像久别重逢的兄妹,活脱脱一对因故分离的情侣,神情的尴尬,手足的无措无非揭示出内心的骚动与渴慕。
“欧、欧叶妮?你怎么在这里?”他率先开口了。
“呃,我,啊,是啊,这个说来话长。”我有些尴尬,挤出一个笑容。“你呢?你怎么也来到这里?
“我……被派到美洲传教。”他清了清喉咙,略显不自然地说道。
传教?我瞪大眼睛。“啊,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神职人员。”我由衷地向他祝贺道,心中却是另一番感慨。时隔境迁,有人如愿以偿,有人却两手空空。
“谢谢,你跟父亲一起来的吧,他在哪?”他向马车那边张望,小心翼翼地问,似乎担心侯爵在此。
我摇了摇头。“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里。”
“一个人?父亲呢?他为何没来?”我不确定他此时眼中闪出的到底是疑惑还是惊喜。
我望着他,不该对他如何说起,是应该先说你走后不久我就结婚了,可丈夫又死了,还是说侯爵因为被人抓起来,我逃难至此呢?算了,还是先说最主要的吧。
“我是来这里避难的,父亲他,呃,父亲他被人抓起来了……”
“什么?父亲他被抓起来了?原因是什么?”他一下抓住我的手焦急地问。
我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
“这个说来话长,你有急事要办吗?如果没有,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我只是来镇上买点东西,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他点点头。
之后,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寒酸但清静小酒馆坐下,我把他走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起那个神秘的贵妇人和她的忠告,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吕西安的恩人,齐科里尼神父也是IHS’字样戒指的持有人之一。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真是怕了,就算是吕西安,我的亲哥哥,自己也不敢放松警惕。
吕西安对我的婚事颇感意外,他纤长的手指神经质地玩弄着袖口的褶边。而当他听到伯爵的猝死被认为是侯爵与我合谋的时候,惊怒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诬陷!父亲决不会为了那几个臭钱去杀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婿!”他苍白的脸颊被怒气染红,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
我小心地环顾四周,生怕他的声音引起旁人的注意,然后我露出一个苦笑,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道父亲的财政状况一直都不太好,科萨诺伯爵又很有钱,之前我们两家的联姻,大家都认为这是天作之合。而现在,这却成了父亲杀人的动机,是不是很讽刺?”
他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蒙特卡姆侯爵家,是父亲让我来投奔他的。”
“……蒙特卡姆侯爵,我有印象,他现在是驻加拿大的法军总司令,看来我有必要专程拜访他一下。”
我点点头。“侯爵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还跟我提起你,知道你也在这里,他一定会很高兴。”
“嗯,希望如此。”他扭头看向窗外。“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顺便告诉侯爵,我最近几天会到府上去拜访。”
之后我与他分手,独自一人乘马车回侯爵的宅邸。
我望着窗外的街道,思绪万千。在魁北克与吕西安的相遇,令往事情忽而潮水般涌入我的脑中,他令我想起了自己在索梅恩的无聊时光,想起了我和伯爵物质丰富,却不甚开心的婚后生活,想起那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想起了自己在船上两个多月的海上艰苦生活。
一转眼,我竟然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现在,我又漂泊到了美洲,在这个荒凉的殖民地躲避恶人。命运如过山车一样载着我从一个高峰到另一个高峰呼啸而过,我却感觉自己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谷底。就连在异乡遇到亲人,也并没有让我感觉有多高兴。
而吕西安的这种感觉似乎比我更强烈,看得出他并不希望在此地看到我。可原因是什么,只是因为对我不理性的爱?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是哭笑不得了。爱我的人不是我不爱,就是我不能爱,这难道就是作为布里萨家族唯一还算正常的欧叶妮所要遭受的诅咒?而驻留在欧叶妮体内的我自然也就得连带着接受这不可逆转的命运安排。
可我又爱谁呢?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才应该是那诅咒真正可怕的地方吧。
当晚,我就将邂逅吕西安的事告诉了蒙特卡姆侯爵,他听后颇感诧异,并要求我一定将吕西安带来与他一见。
第三天傍晚,吕西安如约而至。我听到仆人的通报后,忙扔下手中的书跑到前厅,将他领进小客厅。再次见面,他已没有了上次相遇时的异样神情,但我仍可以从某些细节窥见他的不自在,无奈,只得装作没看见,和他在客厅品茗闲聊,一直到蒙塔卡姆侯爵回到府中。
“我的孩子,见到你真高兴!”
吕西安刚站起身,还没等行礼,侯爵就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住,粗壮有力的手在他肩上拍了几下后,拉着吕西安的手退后半步,端详了他好一会之后说:“再让我好好看看,不错!跟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可惜,你选择做了修士……”
侯爵为人直率,行事不假矫饰,因此说话不太顾及。我看到吕西安脸上微微泛红,直觉他并非由于羞涩,而是厌恶那些对他的选择说三道四的老生常谈。这外人看来令人感动的一幕,无非勾起了他去年回索梅恩时,见到父亲所引起的不快。对此,他只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向侯爵例行公事地行了一个礼。
“来,孩子们!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说,你得好好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十年了,你那时还是个小孩子,我现在还记得你抱着我的腿,求我带你去美洲当兵时的模样呢。”说着,他拉起刚刚坐稳的吕西安。“还有你,怎么能怠慢你呢?你可是这里的女主人,我的圣劳伦斯河的百合花。”
侯爵笑着,又轻轻扶起我的手,三人几乎是并排着走进了餐厅。
餐桌上,吕西安仍像在国内一样节制食欲,几片蘸过牛奶的面包就足以能令他满足。剩下的时间里,他出于礼貌,不得不一改往日的不善言谈,回答好客的蒙特卡姆侯爵所提出的种种问题。
“吕西安,你真打算当一辈子神父?”侯爵关心地问道。
“我现在只是个修士,成为神父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愿作为天主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