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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见颜睡莲被一群仆人簇拥而来,颜如玉并没有起身去迎接,而是不满道:“睡莲妹妹,你家明明就住在隔壁,怎么却是最后一个到?嫌弃我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吗?!”
这是请客还是逐客呢?姚知芳和王素儿面面相觑,觉得颜如玉不妥,可又觉得纳闷:平日里睡莲妹妹都是最准时的,怎么这次就——?
颜睡莲含着笑,不紧不慢的走来,在竹席前停下,伸出左脚,刘妈妈在一旁扶着她。早有丫鬟蹲下给她脱下左鞋,睡莲穿着夏袜的左足踏上竹席,又抬起右脚,两只鞋都脱下了,方规规矩矩的坐在蒲团上,淡淡道:
“如玉姐姐难得下帖子设宴邀我赏荷,我受宠若惊,昨夜都没睡好,今早起来眼圈儿都是黑的,怕在宴会上失仪,就叫刘妈妈拿隔夜的茶叶敷眼皮褪色,折腾了一早上,所以来晚了。如玉姐姐是最最会体谅人的,不会因此责怪妹妹吧?”
没等颜如玉开口,姚知芳赶紧插话道:“当然不会了,你如此重视这场宴会,如玉高兴还不及呢。”
王素儿也紧跟一句,“对呀,对呀,况且我们也没等多久,刚说了会子闲话,睡莲妹妹就来了。”
颜如玉没想到平日里乖顺的颜睡莲今天会如此强硬,一时有些发懵,旁边的两位客人赶紧打圆场扯开了话题,聊到今夏最流行的裙子式样。
一盏茶的功夫,话题扯到了睡莲头上那支稀罕的凤钗上,颜如玉琢磨着自己首饰匣子没有一件能比得过,顿时犯了倔脾气,出言讽刺道:“如今你有了个公主舅妈,想必这些精致的玩意儿会经常有吧!”
如玉明知莫姨娘和睡莲的宿怨,还故意在她的心口上戳一刀——当真不知道睡莲的亲娘是怎么死的么?
姚知芳怒目而视,恨不得缝上颜如玉的嘴。
王素儿吓的脸色煞白,目光在如玉和睡莲脸上穿梭着,准备劝架。
颜睡莲气定神闲的抿了半口荷叶茶,明知故问:“什么公主舅妈?哦,如玉姐姐说的安宁公主?她是我哪门子的舅妈?,我单知道你府上姨娘多,却不知道原来你们把姨娘的娘家人也当做亲戚的!哎呀,你们家亲戚可真多!”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布老虎,可以随意揉圆搓扁的?颜睡莲暗中冷笑,有些事情当让则让,但你别蹬鼻子上脸触犯底线!老娘大学和三个极品室友斗了四年!七年职场从实习生混到人力资源部主管,狠话歹话风凉话说了半辈子,还治不了你这个毛丫头?!
“你——你!”颜如玉气得语不成句,连连说了五个“你”字:她父亲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家里燕环肥瘦的姨娘一大堆,整日就知道涂脂抹粉、争风吃醋,闹出了不少风波,惹得族里人偷偷取笑。当老族长的祖父也训诫过父亲,只是收效甚微。
颜如玉最近帮着母亲管家,那些姨娘们暗地挖了不少坑给她跳,她现在最恨的就是姨娘!
“谁把那些贱货的娘家当亲戚!”颜如玉一拍桌面,荷花池对面都能听得到她的叫喊声。
刘妈妈和四个丫鬟面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姚知芳带来的一个婆子和上次那个穿青的丫鬟均低着头数脚下的青草。
跟着王素儿赴宴的是奶娘崔妈妈,那崔妈妈看笑话似的瞧着席面上的四个女孩。王素儿觉察到奶娘的目光,连忙使了个眼神过去,崔妈妈立刻垂首。
只有在一帮伺候的颜如玉家仆站也不是,避也不是,不知所措的瞅着大怒的小主子。
正僵持着,一个身形妖娆、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过来了,娇滴滴的说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日大暑,这人的火气也是够大的。”
刘妈妈带着四个丫鬟在中间一拦,将那女子的视线挡着死死的,刘妈妈目光如炬,以菜市场买肉挑肥炼瘦的口气说道:“你是那个屋里的小娘子?敢来这里胡言乱语?四位小姐在池边开宴会,莫要冲撞了贵人。”
刘妈妈是个人精,颜氏家族事无巨细都是知晓的,明知此人正是最得颜如玉父亲宠爱的花姨娘,还故意说她是屋里管事的小娘子,贬低其身份。
花姨娘是知道刘妈妈这个人物的,她瞪着一双秋水眼:“刘妈妈,这里不是你们家,轮不到你说话。”
“哎唷!你倒是个懂道理的,我说不得你,你就能说得你们家小姐?”刘妈妈讥讽道:“这自古以来,就没有让一个姨娘接待客人的说法,你快走开些!别碍了贵人小姐们的眼睛!”
话说到这里,连姚知芳的婆子丫头和王素儿的奶娘都拦过来:差点大意了,怎么能让一个姨娘盯着我们家小姐乱瞧!
看着花姨娘气急败坏的样子,颜如玉很是丢脸、但更觉得解气——这些日子,花姨娘可是给她下了不少绊子!刘妈妈这一席话等于狠狠打了花姨娘耳光。
颜如玉穿了鞋子过来,“花姨娘魔怔了,竟敢冲撞我宴请的客人,来人,把她带回去,禁足三个月!”
花姨娘不甘被小丫头拿捏,连连挣扎道:“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做主罚姨娘!”
“她罚不得你,我罚得!”一个穿着鸦青色妆花褙子,头戴镶祖母绿抹额的老夫人杵着棍、被一群丫鬟媳妇子搀扶着过来。
“祖母。”颜如玉快步迎上去。
姚知芳、王素儿、颜睡莲都穿了鞋,一起过去敛衽行礼:“见过族长夫人。”
“你们都是好姑娘,如玉个性急躁,你们多担待。”老族长夫人分给她们每人一小匣子十色笺作见面礼,瞧见颜睡莲比平日不同的华丽打扮,便心中有数了,拐杖往地下一跺,“都杵着这里做什么?赶紧叫人牙子来,即刻把这不懂规矩的花姨娘卖了!”
花姨娘惊声大叫,被两个婆子捂了嘴拖下去。
兔死狐悲,原本是打算引老夫人看颜如玉出丑的秀姨娘忿忿不平道:“老太太,方才有人隔着荷花池就听到大小姐对隔壁九小姐大呼小叫的,花姨娘好心过来劝阻,却被大小姐迁怒了,所以才口不择言冲撞了诸位小姐们——。”
颜如玉脸色涨得通红,真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十。终究是自己理亏触了颜睡莲的霉头,先挑起事端,被伺机而动的姨娘们拿到了把柄。
这个时候不能指望颜睡莲替自己说话,颜如玉眼巴巴看着姚知芳和王素儿,盼着她们站出来遮掩。
姚知芳和王素儿有些为难:在开始我就当和事老劝解,可你一意孤行,非揪着睡莲不放,何况你吼得声音也太大了,想要草草收场谈何容易!
好么,想拿自己做筏子对付颜如玉,玩借刀杀人?颜睡莲不屑被一个姨娘利用,仔细想想若颜如玉因和自己口舌之争被老族长夫人罚了,传出去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
颜睡莲笑道:“老夫人,今日是荷花宴,我们四个人谈论古今荷花的诗词谁写的最妙,我推崇《汉乐府》里那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如玉姐姐最欣赏杨万里那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们各不相让,就争执起来,声音有些大,不过只限于诗词赏析,并无口角。”
“就是就是。”姚知芳也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她们两个平时也不争什么,唯有这‘学问’二字上较真。”
王素儿也附和道:“我说自己最喜欢李白那首‘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被她们两个一起指责,说李白是诗仙不假,但这首荷花诗确实一般,怎能夺魁呢。”
原来是风雅之事,有所争执也并非出格。老族长夫人是个护短的,疼爱的磨蹭着颜如玉的头,“你是姐姐,今日又是东道,就大方一点嘛。再说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第一,强辩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祖母说的极是,是我这东道没做好。”颜如玉借机下台,“睡莲妹妹,刚才我错了。”
颜睡莲用象牙柄团扇捂着嘴笑道:“刚才知芳姐姐也说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我们颜家是书香世家,最最看重学问修养了。”
有意无意的,颜睡莲强调了“修养”二字。
秀姨娘见颜如玉就这么轻松解围了,不甘心又说道;“可是方才我听见的不是这些——。”
“不懂规矩的东西!小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府里的规矩就被你们败坏了,没得带坏了我的儿子!”老族长夫人面色一沉,“人牙子来了没?把秀姨娘和花姨娘一起卖了!价格不论,卖得越远越好!”
言罢,老族长夫人拍着颜睡莲的手,苍老的容颜笑成一朵菊花,一语双关道:“叫你看笑话了。姨娘再得宠,娘家身份再高,到底不过是一个妾,何况以前还是个歌姬!若是你厉害些,她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你年纪小,不是还有家人吗?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婆子护着你呢,颜氏族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犟如玉哭诉家中事,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