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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浩儒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到欲言又止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道:“志礼也随我一起进京。”
李氏愣了下:“志礼也去?!”
郭浩儒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伸手握住了李氏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对于一个妇人来说,同时夺走她的丈夫和儿子,纵然坚强如李氏,也有些扛不住了。
何况郭家这些年境况虽然不好,一家人却始终在一起。
李氏不愧大家出身,片刻功夫,精神就缓了过来,别过身子道:“我去给你们收拾行囊。”
郭浩儒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了两个儿子。长子温润如玉,像自己多些,次子近年来也颇有长进,他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以后。你母亲,就要你来照顾了。”
郭志礼也异常严肃,掐着胞弟的脸颊:“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对吧?”
郭志彬疼的龇牙咧嘴,连连点头。
李氏唤过郭浩儒,给他和郭志礼一人收拾了一个大包,送着他们到了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李氏才在小儿的搀扶下回到了屋子里。
关家是第二天得的信。关大宝来读书,却发现先生不见了,登时一股浓浓的失落袭上心头,莫名的,产生了被遗弃的惆怅。
只能说郭浩儒把关大宝保护的太好了。从十二岁稚龄,一直在郭浩儒身前学习,和郭志礼也是形影不离,一切事务自有郭浩儒打点,他只要专心读书即可。
现在突然之间,先生没了,好友郭志礼也跑了,他一下就不知所措了。
只是人的惯性是强大的,纵然先生不在。关大宝还是进入书房内,一个人默默的读了半日书,到了晌午,才和李氏告辞离去。
关大宝怅然若失的回到了家中,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引起了吴氏的注意,她唤住儿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关大宝眨了眨眼。木然道:“先生走了,致礼兄也走了。”
吴氏愣了一下,捉住了儿子的袖子:“什么意思?”
关大宝叹了口气道:“先生去京城办事了,致礼和他一起,现在家中就剩下师娘和志彬了。”
吴氏一怔,片刻后消化了这个消息,登时急了:“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婶婶和彬哥儿自己在家!”
她风风火火的往外冲,“我去叫他们来咱们家里住!”
一旁的关秀秀这才回过味来,什么意思,郭志彬要到家里来住了?!
李氏并未接受吴氏的好意,只答应吴氏若是有什么不妥当,一定给她报信。
吴氏唉声叹气的回到了家中,看着关秀秀吩咐道:“你以后每日里去你婶婶家走上一遭,若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一下。”
关秀秀一怔,那不是说每天都要和郭志彬打个照面了,只是想着李氏,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到了晚上打尖的时候,郭家父子终于松了一口气,高阳王朱高煕一路上滔滔不绝,讲述的多是四年中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余人只能不断的附生应和,委实心累。
郭浩儒接过儿子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一把脸道:“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路。”
郭志礼应了,洗漱一番后也上了床铺。
睡的正香的时候,却被人推醒,郭志礼睁开眼,看到了郭浩儒模模糊糊的身影,下意识的就要出声,却被郭浩儒堵住了嘴巴。
郭浩儒往里一推,郭志礼被迫让出了半个床位,他总算知道每次郭志彬被抢走半个床铺的心情了。
郭志礼知道老爹此举必有深意,安静的顺从着郭浩儒的意思,转过身去,背朝着老爹,片刻之后,后背上传来了瘙痒之感,一下一下。
他一怔,幼年时,刚读书写字的时候,父亲和他最爱玩这个游戏,父亲在他后背上写字,他来猜测是什么字。
郭志礼何等聪明,立刻猜出,父亲不信任高阳王,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信息!
他沉下心来,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后背之上,感受着郭浩儒的指尖移动,一字一字的读着——奉宣入京,起草新皇登基诏书。
登基诏书!
郭志礼的整个背部都僵硬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老爹进京居然是干这个去了!
他不像是弟弟,在他小时候,对家中的生活还有印象,那是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所以家道中落后,他一直努力的读书,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重回昔日的荣光。
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么?
郭志礼脑海中浮想联翩,感到父亲的指尖又开始动了,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集中注意力,去感受着郭浩儒的手指移动。
方,孝。孺——
对于曾祖父的关门弟子,郭志礼也有印象,那是一个温文的年轻人,很得曾祖父的喜爱。
方孝孺拒拟登基诏书。被诛十族。
不得不说,从郭浩儒写字,到这些字在郭志礼脑海中成形。是有一个时间差的,这个时间差是郭志礼辨识出这些字后,在脑海中重新排列组合产生的。
当一个个独立的汉字在郭志礼脑中排成完整的一句话,并且瞬间明白了话中的含义后,这些汉字仿若一串惊雷,在郭志礼脑中轰然炸开,把他所有的思想都炸的粉碎。
有那么一瞬间。郭志礼完全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郭浩儒的手指也离开了儿子的后背,他很清楚,这句话的威力,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
郭志礼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和方孝孺毕竟没有父亲那般的交情。思考问题也就更加理智。
他马上明白过来,为什么朱棣登基,会要父亲草拟诏书,为的就是反打天下读书人一个耳光。
同样的,也等于把郭浩儒推到了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郭志礼心中百味杂陈,郭浩儒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成为一代权奸,必须,一定要!
否则。郭家一定会被那些读书人的口水淹的片甲不存。
郭志礼的双手逐渐握紧,开弓没有回头箭,父亲既然已经同高阳王上路,必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作为儿子。他能够做的——
就是子承父业,成为下一个权奸!
这样,当父亲退下来后,他可以保护父母无恙。
郭志礼的性格和他的外表大不相符,主要还是由于幼年时的遭遇导致的,年少时尝尽人情冷暖,少年热乎乎的心很容易就冷却下来。
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是一颗杀伐果决的心,从某些方面来说,郭志礼比自己的父亲还要狠。
郭志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子,看到父亲早已经转向外侧,把后背朝向了自己,知道这是父亲对自己的考验。
他伸出手指,一笔一划,把父亲并不宽旷的背部当成了一块顽石,他的手指,就是一把锋利的刻刀。
他要把手下的字刻到父亲的心中去,这是他的决定,也代表了他的决心。
权——奸——!
郭浩儒瞬间读懂了儿子的意思,他庆幸自己现在是背对着儿子,郭浩儒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把汹涌而出的泪意生生咽了下去。
郭浩儒心中暗叹,他是对不起这个儿子了,只是为了妻子,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郭浩儒翻过身来,这次是拉住了郭志礼的手,在他的掌心细细的刻画起来:
——记住,我们只需要效忠皇上一人。
——太子乃是能主,高阳王竖子,不足为谋。
一句句,全部是郭浩儒自幼年起,耳濡目染的政治斗争经验,现在,他又把这些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郭志礼认真的记着,不时反手在父亲的掌心写上一句,二人你来我往间,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泛起一丝灰白,郭浩儒安抚的拍了拍郭志礼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高阳王生性多疑,不能给他留下丁点疑点。
如此三四日过去,郭家父子白日与高阳王朱高煕同车而行,到了夜里,则以指代笔,在彼此的掌心中交谈着,郭志礼以令郭浩儒欣慰的速度快速的成长着。
朱高煕却极其不爽,这一对父子恭敬有礼,偏偏就让人不舒服,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点头应是,旁的话一句不肯多说,摆明了划清界限。
到了第五日头上,朱高煕终于受不了了,干脆的换上马匹,先行离开,把马车让给了郭家父子。
这下子,郭家父子有了更多的交流时间,郭浩儒抓住了每一刻钟,恨不能把在山野乡间耽误的这些年功夫全部给郭志礼补齐。
他此时也有些懊恼,一直以来,他都想让儿子通过科举出仕,凭借郭志礼的聪明才智,成为一代名臣不成问题。
谁会想到命运生生的开了这么个玩笑!
如果有选择,谁会愿意去做一个权臣奸相!
时间如流水一般,在郭家父子日夜不停的学习中。马车终于驶入了应天府。
朱高煕先一步抵达,此时却候在了城门外,他既然做了九十九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