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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林管事送来小门的钥匙,采蘩便跟雨清雪清打听城里香火旺的寺庙。
雨清是个五官平常老实相的姑娘,家就在城里,所以很熟悉,“要说香火最旺的,是南城的金安寺,连皇上太后一年都要去个两三回。
雪清则细气些,脸如月盘,肤有柔光,看上去很舒服,性格也沉稳,“小姐若嫌远,东城有菩心寺,不如金安寺,香火却也不断,以前婢子随夫人常去。”
雨清连连点头,“对,求子求姻缘也极灵验。听姐姐们说,咱们公子就是夫人在菩心寺求观音大士得来的。”突然眼圈一红,“这么好心的老爷夫人,怎么就遭不幸了呢?”
雪清眼角也湿润了。
两人不是服侍姬钥母亲的贴身使女,但也跟了她好几年,加上她心地善良,深得四房仆婢的人心。
姬明夫妇的死传遍姬府时,采蘩能听到隔开两墙,四房那边众人的哭声,以及每一回都见林管事沉痛的表情。
她记起的,只有自己被官差带离沈府时,张张漠不关心和幸灾乐祸的脸。
用心歪正,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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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江南,今天有雨,薄雾轻舞,聆子突然想起童年来,亲们呢?
第38章 佛渡有缘人
这日清早,雪清起来替守夜的雨清,却见雨清匆忙从主屋里跑出来,便问怎么了。
“采蘩小姐不见了。”雨清着急地说,“里外都看过,没有她的人影。”
雪清想了想,“多半去寺里了,昨日不是问过我俩吗?”
“要不要去告诉林管事一声?他让我们尽量跟着小姐的。”雨清也知道少爷希望采蘩留下。
雪清点点头,“说是肯定要说的,不过也别担心。林管事既然能把钥匙给小姐,必定少爷已经默许了。”她走进里屋,打开箱子看,“瞧,行李还在呢,人会回来的。”
桃枝也进屋来,端着冒热气的铜盆,一见雨清雪清就叨叨,“两位姐姐,老爷夫人的葬礼要风光大办了呢。”她爹是大老爷重用的账房,常有最快的消息。“老太爷上书给皇上,皇上同悲,下旨纪念老爷为朝廷的功勋,追封为文曲侯,夫人为诰命,要在祖老爷一品陵旁盖正气陵。”
雨清一听,这可是不得了的消息。
“我爹还说,钥少爷和雅小姐年少就失了双亲,皇帝体恤,可能还有旨意要安抚他们呢。四房由此可单开一支,光宗耀祖。”桃枝鹦鹉学舌。
“公子小姐都还小,如何单开一支?”雪清看得开,觉得人死不能复生,加官进爵也改变不了小主子成为孤儿的事实。
正在姬府上下为皇恩浩荡而激动的时候,采蘩一身普通的棉布裙在一家粥铺喝红豆甜汤。久闻康都美食佳肴名满天下,果然如此。就连简单的红豆汤里都放酥香的芋头,糯米圆子,花生和南瓜,闻着就馋了嘴。
快吃完时,老板笑呵呵送来一个小碟子,上面有块水晶糕,透明封着几片明亮的菊花瓣。
“姑娘,一碗粥送一块糕,吃着好了下次还来啊。”
采蘩眼睛亮了亮,豆腐干大的铺子居然还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点心,真不愧是天下美食的聚集地。咬一口,清甜不腻,还有秋息菊香。
“老板好手艺。”也没伙计,忙里忙外就一个人。
“我家祖传的食谱,就是大酒楼都做不出这味道。”老板挺着胸膛好不自豪。
采蘩放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老板摆手,“姑娘给太多了,一碗粥十个铜板。”
“这水晶糕我特别喜欢,想再买三四份,就不知你能不能送到我住的地方?”想给雅雅尝鲜,但让人专送一份有点少。
老板说道,“这会儿到晌午都忙,只能过了午送去,不知道是否太迟?”
“无妨,新鲜就好。”采蘩说了姬府所在的坊街,“若门房问你,就说是莲园客人订的。”
谁人不知姬氏,老板语气为之一变,“是,姑娘放心。除水晶糕之外,小店还有几样招牌点心——”
多会做生意,采蘩点头,“那就改成一式一样,要多加银子么?”
“不,不用,够了。”会做生意,也诚恳。
“老板,请问菩心寺怎么走?”她嗅着粥香乱晃进来的,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老板热心,给她指得十分详尽。
原来路还真不远,采蘩边走边逛,也就大半个时辰便到了。
菩心寺供佛祖和观音,分大殿小殿,规模不大,但上香求签供奉参佛面面俱到。甚至还比别处多了一样好,有林有泉,有亭有石,四角景致秀丽清雅,还有远近驰名的素斋卖,吸引很多人来游赏,所以人气很旺。
采蘩捐了一些银子,为父亲求得供奉灵牌,寄放在寺中息养,又定一场小小法事请僧人超度。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老的僧侣,见她愁眉不展,又无亡父之物纪念,就知其中有憾事,劝导她,“姑娘,你父亲虽然去了,但你为他设牌供香,只要点对名姓,他必能收到你的孝心。亡灵若没有遗憾,就能超度,或转世投胎好人家,或成仙度佛,就看有多大的造化了。”
“师父,我爹有冤,阎罗会不会误判他歹人?”采蘩乌发中簪白花,清冷哀伤的神情令艳丽面容消减。
老僧侣道,“人世间鬼魅阴谋,自有天道分清真伪。你爹若受冤屈,凡人看不到的,阎罗那里笔笔记得分明,姑娘不必担心,坚信便是。坚信却也要放下,你放下,你爹才放下,能走他自己的命数轮回。”
“是,小女子谨记。”采蘩心头好过些。
“法事在午后,时辰尚早,姑娘不妨四下转转,殿宇虽肃严,却养灵了水土,斋菜也还入得了口。”老僧侣不满口阿弥陀佛,话语轻松之中有禅意。
采蘩谢过,依言赏游去。
真逛过,才知道菩心寺原来占地很大,半面山种四季的花树,还有大片菜畦茶园。此时以梅林和泉亭人最多,因为梅林正开到花香落满身,泉亭则是供游客用斋喝茶的别致小楼。她反其道行之,走到僻静的白石塔,心不在焉看塔身上的碑文。
“目中花绿,心已宁静。看俗事一切但觉好笑,袖子一甩不留波痕。方丈大师,我在外一年,不念家不仗姓,苦行僧一般生活,无半点怨苦,这回可以收了我吧。”突然声音朗朗而扬。
采蘩立即回神,听出来自石塔之后。
“施主与老僧约定三年,如今一年却返,叫老僧如何答应?”沉如钟,苍如空。
“我自认一年得过,三年也得过,何必执着岁月短长。我问大师,论悟性,论心境,可比得过你座下得意弟子?”朗声不羁。
“比得过,但佛渡有缘人。能参悟佛理,并不见得就与佛有缘。施主说心宁气平,老僧看你痛楚更甚以往十分。不问约定,就问你心。施主放下否?”静若水,刚若金。
朗声未答,良久长叹。
“施主与尘世有缘,轻言放弃,乃懦弱也。出家未必能登天梯,但凡仙佛都要历百难千劫。”苍声渐远。
采蘩当然听懂了。有人要出家当和尚,方丈就是不同意。她想这是他人隐秘,自己在场徒惹嫌。掂脚尖要走,却踩响碎石子。
“谁?”声音绕出来。
第39章 五彩的云儿溜得快
这是公众地,没说禁入,采蘩想到这点就转过身来,落落大方道,“小女子是普通香客,无意中走到此地。”
她抬眼一看,怔住。从石塔后出来的人,她认识。
那人瞧她也是眨了眨眼,光脑袋锃亮,五彩僧衣灿烂,“姬小姐?”
采蘩不知道他的名姓,就知道他的外号,“花和尚。”
“千金小姐可以这么称呼他人?姬氏教养似乎大不如前。”花和尚呵呵笑道,视若不见采蘩身上素旧布袄发间白花。
“我不姓姬,更不是姬氏千金,只是姬钥兄妹的义姐。”采蘩也毫不理会他的嘲讽。
花和尚见识过她的厉害,不把话说过头,“我姓秋名路,字季冷。外号倒是花和尚,只有熟人叫。姑娘呢?”不喊小姐,喊姑娘,总行吧。
“采蘩。”没有姓。
“姑娘家中排行老几?”花和尚看似糟七七的,其实出身贵胄,不直呼女子姓名。
“独女。”采蘩懂礼数,“采蘩寻常人家女儿,花和尚直呼其名无妨。”
花和尚听她仍直喊自己外号,开怀一笑,“采蘩姑娘既然把我当熟人,那就恕我失礼了。”
采蘩淡淡回答,“和尚哪来名姓和字呢?”
“说得好。”花和尚茅塞顿开,原来跟熟不熟无关啊。虽说对方冷淡,但话却正中他的下怀。“借姑娘吉言,让我早日剃度受戒,作真和尚。”
采蘩无意多说,这就要走。
“姑娘,采蘩姑娘。”花和尚却叫住她,“偶遇有缘,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