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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乔霏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见到姚碧云坐在她床前流泪不停,她有些茫然地唤了一声,“妈妈。”
声音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哑到了这个地步。
姚碧云忍不住上前抱住她痛哭出声,“我可怜的女儿啊!”
刚出嫁就守寡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事,何况是天之骄女乔霏,这几日整个乔家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乔绍曾成日在家唉声叹气,乔氏兄弟怨天尤人,姚碧云则是日夜痛哭不停,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儿才好,她每日都做好了饭菜送到总统府,可乔霏却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把它们送出来,她想见女儿一面,也被乔霏以公事繁忙为由堵在了外面,她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隔绝起来。
此时的姚碧云连心疼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和乔霏计较,若不是她这次突然晕倒了,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见到她。
“妈妈,让你担心了。”乔霏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沉重和疲倦,可是又觉得灵魂轻飘飘的,似乎失去了重量。
乔星诃则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咬着唇望着母女二人默默垂泪,若不是她固执,执意要沈绍隽和乔霏匆匆完婚,乔霏也不会落得新妇变寡妇的下场,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姚碧云怎么埋怨她都不为过。
“姑姑,我没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乔霏摁了摁胸口,试图将那钻心的痛意压下去,可是那一波又一波的心痛却怎么也制不住。
乔星诃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哽咽地应了一声。
姚碧云回头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乔霏道,“小五走,我们回家。”
乔霏刚摇了摇头,乔星诃就立刻劝道,“贝贝,你就先回去休息几日,这里的事情并不紧急。”
乔霏的病只不过是疲劳加上伤心过度,这样的病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在家静心调理一阵,便能痊愈,她麻木地看着母亲指挥着丫头们收拾她的东西,又被搀到了车上。
“我要回沈宅。”她静静地开口。
“你还回那里去做什么?”姚碧云惊讶地看着她,“自然是要回乔公馆。”
“那是我家。”向来顺从姚碧云的乔霏坚定地说。
“难道乔公馆便不是你家了么?”姚碧云的眼睛都红了,全家人待她如珠似宝,现在出了事全家都为她日夜担心,她竟然丝毫不顾家人的感受……
“我已经嫁人了。”乔霏望着窗外淡淡地说。
“可他已经死了!”一向优雅的姚碧云拔高了嗓门,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人又尖酸,但是如果能唤醒这个傻女儿,她也是愿意的。
乔霏沉默了下来,静得像一尊雕像,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小五,小五,”姚碧云有些心慌地扳过她的肩头,却对上她空洞洞的双眼,“不要吓妈妈!”
“让我回沈宅,”过了好半晌乔霏才吐出这一句话,声音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求你成全我。”
求?
姚碧云无力地靠向后座,记忆中这个小时候刁蛮,长大后沉稳的女儿,似乎从来没有对她用过“求”这个字,她总是一副镇定有礼的模样,常常撒娇但却有分寸,每一件事她都能完成得妥妥帖帖的,在整个上流社会,她的女儿无疑是名媛的典范,她从不求人,却能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可是今日她竟然用上了“求”这个字……
姚碧云惨然而笑,她的孩子们,怎么一个个都是情种,她怎么也想不到,乔霏对她那个新婚第二日便离家的夫婿,在乎到了这个程度。
“去沈宅吧。”姚碧云开口吩咐,嗓音中有着难得的低哑。
“妈妈,你先回去吧,”乔霏疲倦地说,“我想一个人静几日。”
姚碧云担心地看了乔霏一眼,见她神色憔悴,也是心有不忍,只得点头应下,私下却拉过了谢英和洪梅,细细叮嘱她们要好生看好乔霏,生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乔霏静静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这段时间这宅院虽然没有主人回来住,可下人们依旧很尽职地每日打扫,龙凤烛已经燃尽,烛台却依旧摆在桌面上,柜面上的红玫瑰每日一换,依旧吐露成淡淡的芬芳,身下的大红鸳鸯被褥,仿佛一切都和新婚之夜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少了男主人。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便是那晚他温柔的望着自己,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欢喜连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清越动听,不住地在她耳边喃喃着“霏霏,霏霏,我真高兴……”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在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她细细回味着一切,仿佛他就在身边,在枕头上蹭了蹭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隔日中午,小丫头们已经进来看了几次,谢英和洪梅也担心她而轮流守在门口,可没有想到她就只是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留恋的笑意,似乎这一觉又甜又沉,尽管担心她的身体,却不忍吵醒她。
“小姐从前一日只需要睡三四个小时,没想到这一觉睡了这么久,真的没事么?”谢英有些担心地说。
“应该是没事,方才大夫不是已经来看过了么?小姐平日操劳过度,如今沈将军刚刚去世,她伤了心神,难免会睡得久一些。”
“沈将军那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谢英叹了口气,虽然和沈绍隽接触不多,可在美国的时候就从洪美堂的口里听说了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军官的故事,回国后见到他和小姐的浓情蜜意,任何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再般配不过的璧人,可没想到这一对戏文中的公子小姐,竟是这样的结局。
洪梅也连连叹气,“小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担心。”
“乔梅小姐和银月姐来了,她们想看看小姐。”诗文走了过来,轻轻开门一看,“小姐还没醒啊?”
“听说霏霏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乔梅跟了过来,面有忧色,“再不吃些东西,怕是会伤胃。”
“可是小姐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太累了,让她好好歇一歇罢。”诗文不忍地说。
银月的眼睛红了,“诗文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还是让我来伺候小姐吧。”
“我也来帮忙。”乔梅脱下外套,“我让厨房熬了些燕窝银耳粥。”
“乔梅小姐,银月姐,这怎么好意思?”诗文和谢英、洪梅都一脸不好意思,乔梅和银月如今都是上海滩上的女强人,女权会的组织者,怎么好让她们再做这样服侍人的事儿。
“你们不用和我们客气,当年我遇上那样事儿,如果不是霏霏,我早就死了,我是她一点一点救回来的,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乔梅叹了口气,“如今她遇到了这种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不错,我自小服侍小姐惯了,你们就放心吧。”银月端了一盆热水准备进屋唤醒乔霏梳洗。
她们刚刚推门而入,就见到乔霏已经起了身,却只是披头散发,身穿睡衣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四周散落着一堆信纸。
银月和诗文眼尖,立刻认出来这些信都是沈绍隽当年写给她的,如今却物是人非,不禁心中酸涩难当。
“霏霏,天还凉着,你怎么坐在地上,小心寒气入体。”乔梅连忙上前一把把她扶了起来。
“梅姐姐,劳你来看我。”乔霏脸色苍白地朝她颔首微笑,脸上却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
“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乔梅心中一疼,理了理她的头发,“既然已经醒了,那便梳洗完喝点粥罢。”
而银月和诗文已经俯下身子将地上的信函一一拾起整理好,这些一向是乔霏最重视的宝贝。
乔霏虽然点着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信函。
第二百零一章 生机
乔霏木然地喝粥,无悲无喜,一语不发,倒是让人不知从何安慰起。
“霏霏,世事无常,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乔梅硬是挤出一句安慰之言,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脸红。
“我明白,梅姐姐放心吧,我没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乔霏越是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害怕。
“你……”众人心中一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姐,”银月扑通一声跪倒在乔霏面前,拉着她的手痛哭,“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你这样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难过?”乔霏抚着胸口,只觉得一阵钝痛,言语中却有着无奈,“我哭不出来,快起来吧,你们不必如此。”
见屋内众人全都默默拭泪,乔霏的唇角弯了个苦涩的弧度,“我相信他,他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她都始终觉得他没有死,那个战神一样的男子怎么可能轻易死在这个战场上?
岂料她越是这么说,众人的哀容越甚,只当做他们鹣鲽情深,她始终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