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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那个少年,在窗下月色中指天为誓,只要她甘心下嫁,郭家于大珲自此绝无二心,誓死保国。那时的郭培枫尚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然而眉宇间的坚定和诚恳那样真实,教她明白这不是玩笑,即使他们都还年幼。
但是郭培枫做到了。四年,他为实践自身诺言奔波忙碌。偶尔夜里,她会看见有道黑影从自己寝宫的窗外掠过,安静快速,不曾惊扰她身边的一草一木,即使是一缕月光。她知道,那是郭培枫又带来了新的军情,临走过来看她,却没有打扰。
因为他说,他和她,需要的是等待。他要她安心等他花轿临门,花舞隆重地将她娶进郭家大门。
这些,青骊都不明白。她和郭培枫,是迟了的缘;和萧简,是情丝错牵的莫名其妙却铭记深刻。
珍珠冷(三)
风送花香,缠绵着愁绪,青蘼正蹙眉伤怀,腰间却被臂膀环住,身体轻盈飞起。阳光快速在视线里掠过,有些刺眼,她听见忽然飘远的青骊的叫声,却更有清晰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她,青蘼。
“郭少!”青蘼惊讶地看着身边轻笑的男子,才以为彼此还横亘了最后的一些时间却不想此刻已经如此亲密,他的眉目近在眼前。
衣袂嫳屑,郭培枫抱着还在惊愕中的少女踏枝而上,在身下开始围拢过来的众人视线中依旧飞扬自我,笑容有些玩世不恭,却对青蘼清澈真挚:“不要松手。”
风拂面,发丝舞,青蘼有些害怕地闭起眼。她知道不会有事,但只因为身边不是那个人,所以纵然本不必担心,却依旧躲不了暗自的惊慌。
人声的喧嚷远去,当双足再一次落地,郭培枫已带着青蘼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宫内角楼。
“可以睁开眼睛了。”郭培枫道。
渐渐延伸开的视线里,是青蘼极少见到的雨崇俯瞰景致。她是深锁宫中的花,对外界的感知只有书,只有承渊和承捷偶尔零星的讲述,以及偶尔的登高望远看见的所谓繁华。
“这是现在的雨崇。”郭培枫负手,站在青蘼身边。
“什么意思?”青蘼看他,他已经没了方才的笑意,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莫名的忧虑。
“回头转告五殿下,顾、寒盟军正大批前往萦城。”郭培枫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承渊应该正在御书房。”青蘼困惑。
“我就是才从御书房出来的。”郭培枫笑,有些自嘲,看着眼前大珲的繁荣国都,目光深深,“但这件事我不想亲自和皇上说,他并不信任我。”
青蘼没想到郭培枫如此直白,一时无语。
“也许我的手段可以用卑鄙定义,但至少这样可以排除你去牺牲的可能。还有两个月,这种担忧就彻底解除了。”临近约定兑现期限的紧张和兴奋,教一向稳重自负的男子也变得激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不去看身边少女一眼。
皇室的女子必须做好另一种为国牺牲的准备,尽管“和亲”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珲的历史里,但谁都不会忘记这种方式的存在,而郭培枫更加早早地就已经为阻止这种结果的发生选择了方式。
“而且,我听说萧简也回来了。”郭培枫道,看着青蘼在听到萧简的第一个瞬间就转身要走,他只说,“我不想见他,但我刚才听见了你的答案。”
脚步停下,角楼里光线并不明亮,青蘼沉默之间,男子已近到身边。她偏过视线,却被强迫看着郭培枫,有恨,有无奈,有感激,没有爱。
“青蘼,四年不见都不足以让你忘记一个没有多少交集的萧简,已经足够证明我有多不甘心,对你,对他,有多少怨念和不满。”他的目光锋利,却又顺便变得温柔,一句话,“但这就是注定。”
家国天下,在他眼里只是为了一个扶苏青蘼的筹码。他能给的,萧简给不了,那却不是青蘼要的,即使那些如此丰厚无价。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承渊的。国家大事我不懂,只有感谢了。”垂眼的瞬间一切灰败,青蘼错过身,最后告诉他,“郭少,你大可不必忽然用这种方法提醒我,这个承诺本不是由我应允或者否定的,青蘼二字之前,早就写了一个‘郭’字,这一生都不会变了。”
她拾级而下的脚步缓慢凝重,身影消失的时候真正只留下了角楼里一片阴暗,和那个男子看不清晰的容颜。
青蘼将郭培枫之言完整转告给皇帝,御书房内一时寂寞无声,皇帝看着各有所思的三人,双眉蹙紧。
“父皇,让儿臣去吧。”承捷率先打破了御书房内的沉寂,此刻目光如炬,晶莹皎洁。
“二哥……”想起昨夜的交谈,承渊以为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推缓,却不想就是现在,仅仅在几个时辰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萧简愿随二殿下出征。”萧简道。
“萧简,你留下,朕相信承捷,你也必须相信。”皇帝驳回,下令道,“令方统率军八万前往萦城,承捷随军,明日一早出发。”
皇命难违,众人只有遵从。
“承渊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同承捷和萧简说。”皇帝道。
“儿臣告退。”承渊行礼,默然退下。
御书房外,青骊见承渊出来,立刻迎上去。
“哥哥。”见少年皇子愁云惨淡,青骊心知情况不容乐观,“怎么了?”
“二哥明日一早就要随方统将军前往萦城。”承渊道。
“明天?这么快?”青骊料想不及变故这样迅速,顿时怅然。
“征战之事刻不容缓,父皇已经给我们缓冲的时间了。”承渊暗叹。
稍后承捷与萧简一同出来,青骊依旧失落惆怅,倒是承捷先行招呼了少女,淡笑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惹青骊公主生气了?”
“整个皇宫除了父皇,还有谁敢给我气受。”青骊低声道。
承渊知青骊是故意说笑,便顺了她的意,朗声笑了起来,看着少女的目光柔和,道:“父皇怎么气你了?他可是最疼你的人。”
“让你随军出征就是气我,外头打仗那么危险,不能派别人去吗?”青骊道。
“父皇说了我只是随军出发,说穿了就是个观战的,你别太往心里去了。倒是这雨崇皇都,你们这些坐着最后重镇的不能有半分松懈。”言辞间,承捷已经转看向承渊,目光深深,如有重托。
承渊郑重默允,面对现实,也只能如承捷一样看开些,毕竟承捷身为皇子,众将士都会护他周全的。
“对了,青蘼没事吧?”承捷问。
提及青骊,萧简就有莫名关切,但自己根本没有身份询问,只知道郭培枫行事高调,而青蘼对此不言不怒,好似默许。
“姐姐什么都没说就一个人回去了。”青骊低下头,却偷偷看了一眼萧简,咬着唇什么都没再说。
四人陷入沉默,彼此间仿佛凝固的空气让一切都处在阴霾之中,即使身边阳光静好。
“那今晚我们为二哥饯行吧。”青骊忽然提议,“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这样尽点心意了。二哥,我保证不胡闹,就我们几个一起,没外人。你要走了,青骊舍不得你。”
“呵呵,都多大的丫头了,还这么粘人。”看着日渐成长的少女,在过去四年越来越少的相见里已经极少能看见如她此时这样单纯简单的惆怅了,承捷为此欣慰,笑道,“但萧简晚上不能进宫,不如就现在吧。”
“现在?”见兄长支持自己的提议,青骊兴头更足,“那我去叫姐姐过来。二哥的送行宴,她不来就太说不过去了。”
“青蘼估计被刚才的事情一闹腾也累了,别去吵她了。”承捷拦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少女,内心清明。
青骊转头看向萧简,他已经侧过身,除了没有表情的侧脸,什么都没有表露。
“哼!”莫名气急,青骊撇下承捷拉住自己的手,怒意满怀道,“就我多事了,当我闲着没事干,还要看人脸色!”
青骊一扭头,气冲冲地就跑开。
“青骊!”承渊立刻追去。
“萧简。”承捷面色凝重,眼底浮动着只有对萧简才有的信任与歉意。
“这是萧简的荣幸,二殿下不用介怀。”萧简同样颜色肃穆,既然战役已经开始,身为大珲子民,他有责任为国尽力,最多,不过一条命罢了。
青骊怒火中烧,却不想在宫道上遇见月棠。
病中的少女脸色并不好看,由侍女扶着,正在散步。原本的闲逸被青骊突如其来的闯入打破,而她措手不及。
“月棠小姐!”侍女慌张地扶起被撞倒在地的月棠。
“我没事。”月棠道,朝青骊施礼,“青骊公主。”
“是你。”青骊见月棠默然垂首,就像萧简给自己的回应那样安静得显得冷漠,她便更气,只拿月棠当出气筒,道,“总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哪里欠你了吗!”
面对青骊的无理取闹,月棠并没有心思理会。四年,足够她了解这个任性跋扈的公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