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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一案废除丞相后,洪武帝忌讳臣下蒙蔽,更是事必躬亲。每日早朝,
除了朝参官员,随朝观政的还有奉召来的耆老、人才、学官、儒者及年纪稍长的勋臣子弟。可谓是“四方来者云拥而林布”,早朝的场面极为壮观。
这日早朝,在各府部衙门合奏完盘粮、建言、决囚、灾异、雨泽、囚数等常规事务后,已近午时。洪武帝看了看旁边的赵明,赵明会意,面向众臣高声宣道:“凡有事不得尽所言,需详细商略者,皆于晚朝前来。若无奏本,就此退朝。”
赵明话音刚落,却从随班朝参的勋臣子弟队列中站出一人,这却是极为罕见,坐在洪武帝身旁的朱允炆眼神中闪过丝光芒。洪武帝将那人打量一番,因距离太远,只觉此人很是面熟却辨不出是谁。赵明忙凑到洪武帝耳旁:“皇上,是开平王次子,散骑舍人常升。”哦?洪武帝微眯着眼睛,来了兴致。
只见常升手捧奏本,长跪在地,朗声道:“皇上,此乃臣代臣母开平王妃蓝氏上呈的请罪奏折。”请罪折子?这位老封君搞什么名堂,朝堂上下面面相觑,却是鸦雀无声。洪武帝挑了挑眉头,盯着常升看了半饷,方缓缓道:“蓝氏何罪之有?”
常升头也不抬的回道:“臣母罪在教子不严。郑国公常茂因私心所致,杜撰书信,陷害忠良,扰乱兵务,上不忠于朝廷,中不义于同僚,下不孝于父母。教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臣母愧对皇上厚恩,也无颜面对臣早逝的父亲,故请上此请罪奏折,愿吾皇降罪。”语罢,常升四拜叩首,却是俯地不起。
此言如惊雷般响彻奉天门前的广场,一阵沉寂之后,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瞬间已是炸开了锅。兵部侍郎马全被郑国公常茂所参,入了锦衣卫大狱,而坤宁宫也被圈禁,早已引起众多猜测。宫里隐隐约约传出些消息,似乎与前方的信国公及永昌侯有关,却是未见两位大将获罪,前方兵务人事也无任何变动。所有人都在屏气敛声等着消息,却等来郑国公母亲与兄弟的大义灭亲,这真真是峰回路转,出人意料。
洪武帝眉头紧皱,扫了扫集市般的朝堂,看向身旁的亲卫,金吾卫和虎贲卫立即散到群臣中维护秩序,不到片刻,广场上又重新安静下来。洪武帝缓缓道:“散朝,常升随朕到乾清宫。”
常升跪在乾清宫殿内,却是头也不抬,洪武帝翻看折子里的内容,脸色愈来愈沉,眉头紧皱。朱允炆见情势不对,向赵明轻轻做了个手势,殿内所有太监宫女蹑手蹑脚的退出大殿,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那奏折上将常茂如何纳了一名外室,那外室又如何与兵部侍郎马全两情相悦,常茂如何怀恨在心,因私怨想方设法报复马全,如何派人私自仿制马全与信国公的私印,伪造来往书信而嫁祸马全等整个过程及缘由原原本本道来,言之凿凿,却是让人不能不信。
洪武帝心中已是信了几分,却是皱了皱眉,问那常升,“即便是你母亲大义灭亲,却也是一家之言,可有何证据?”还未等常升回答,朱允炆已站了出来,双手捧着几份卷宗,恭恭敬敬的呈到洪武帝面前:“皇祖父,孙儿查了多日,在偶然之间发现那来往书信有些问题。孙儿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书信并非出自信国公和马侍郎之手。”
赵明将那卷宗呈到洪武帝面前,一份是两人所谓结党谋私的来往书信,而另一份则是信国公和马全平日与他人的来往信件。洪武帝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两份书信之间的笔迹并无二致,却是看不出端倪。他抬起头,狐疑的看了看允炆。
朱允炆笑道:“皇祖父,您再仔细看看那书信的私印可有何不同?”赵明连忙递了个老花镜给洪武帝。洪武帝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却是看出些名堂,私印的颜色、字体几乎一模一样,可那封结党的信件上面所盖的私印,马全的马字里面只有三点,而信国公的汤字右上的日字变成了目字。这……私印确实是仿造的。
洪武帝摘下眼镜,心底已是相信马全与汤和的清白,愠怒之余却是有些好笑。一件卷入如此多勋贵官吏的滔天大案,却是因这么件桃色事件而起,这常茂也是够有出息的,而无论幕后的两方人马如何斗智,常茂却是始终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洪武帝虽有些诧异常茂背后之人为何卖了这么个破绽,却是不愿意再深究下去,这个案子已经牵涉进太多人了。洪武帝面色已是自如,难辨喜怒,沉默不语,一干人左等右等,却是等不来回应,不由面面相觑。常升有些发急,微微抬起头向朱允炆看去。
朱允炆心下一沉,正准备开口,却听洪武帝突然大笑道:“好一个马进周,朕看他素来端方,不好女色,不纳妾不宿娼,还以为是个柳下惠,没想到竟然偷摸做下这等夺人外室之事,差点引来杀身之祸。”朱允炆心下一松,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不过是私德有亏而已,说不定反而能更得皇祖父信任,所谓没有缺点和嗜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洪武帝转头对赵明道:“你亲自前往锦衣卫,将马进周放出来。至于遭受这无妄之灾……”洪武帝沉吟片刻,唇角一弯笑道:“朕将那名伶赐给他为妾,再赐他貌美宫人若干。”朱允炆见洪武帝恶作剧般,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可如何跟婉婉交代?
洪武帝敛去笑容,看着下面还跪着的常升,缓缓道:“常茂在军中,屡屡犯过,前次惊溃了那纳哈出,差点贻误兵事,朕念在开平王的份上并未追究。如今为了一己私怨,竟然构陷朝廷重臣,将军国大事当成儿戏,朕削去其爵位,下放其至龙州,未得诏令,不得回京。”
洪武帝见常升代其兄磕头谢恩,却是笑道:“朕和皇后与你父母相交于微末,你母亲蓝氏向来识大体,此次大义灭亲,极为难能可贵。朕要下诏广示天下,以昭其妇人贤德,为天下妇人之表率,并每年加禄五百石。朕念你父亲之功,别封你为开国公,岁禄二千石。”常升长舒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朱允炆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轻声询问:“皇祖父,那坤宁宫……”洪武帝见孙儿满脸焦急,方才想起已被圈禁多日的坤宁宫和自己差点处死的结发之妻。洪武帝面上无波,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极其复杂,铁石般坚硬的心肠却是又酸又软。
洪武帝对赵明吩咐道:“撤掉坤宁宫的羽林卫,去锦衣卫将坤宁宫上下宫人太监都放出来,死在狱中的好生安葬并抚恤其家人,受伤的好生医治。”又转头对朱允炆轻声道:“你……你去看看你祖母,朕……稍后就到。”
留遗言凤陨大明
南京城进入六月,已有些盛夏的气息,正午的阳光打在人的身上,有些温热,就连飘散在坤宁宫的阴暗和潮气似乎也渐渐散去。或许是天气的缘故,这日,皇后的身体开始见好,居然能起的身来。婉儿心生欢喜,就索性将皇后的软榻搬到了园子里,拉着张嬷嬷一起陪她晒晒太阳。
马皇后微眯着眼睛,嗅了嗅园子里的花香,笑道:“果然是许久没到园子里了,花居然全开了。”这句话听得人心里发酸,婉儿和张嬷嬷对视一眼,忙笑道:“姑祖母,以后婉儿天天陪你出来晒太阳赏花如何?”
皇后含笑看了看婉儿,却是不答,转头对张嬷嬷道:“快去把我那匣子拿过来。”张嬷嬷身子一震,看向皇后,眼眶竟有些发红。皇后对她微微点头,柔声道:“快去吧,时间不多了。”张嬷嬷拿手帕轻轻擦拭了番眼角,转身回了房。
婉儿见两人的表情,隐约有些不安,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皇后笑道:“婉儿,有那等人,据说能勘破天命,预知后事,你可相信?”婉儿虽是诧异,却微微一笑:“大千世界,岂是我这般凡夫俗子所能尽晓。想必这样的高人也是会有吧。”带着后世的记忆投胎转世,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马皇后仔细看了看婉儿,确实是面无异色,不由笑道:“婉儿,这份镇定,在所有的子辈孙辈中,也只有你还真真是像我。马氏秀英,大明的开国皇后,早在洪武十五年就应该不在这个世上了。”这句话却是如晴天霹雳,惊得婉儿浑身一震。
皇后拉过婉儿的手,继续淡淡的说道:“我在你和允炆刚出生的那年,曾做过一场梦。我在那梦里看到了后事,自己在洪武十五年因被人下毒而死去。因我坚持马家不入仕,你父亲纵是才华盖世,也被埋没了,马家更是默默无闻。”
“我死去后,皇上性子愈发暴虐,包括标儿和允炆在内,世上没人能劝的了他半分。他疑心病越来越重,疯狂的屠戮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