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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全长松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站立一人,正是吏部尚书王仪。马全眼神微闪,挑了挑眉。王仪在马全身旁坐下,长吁短叹道:“进周,太子薨逝,太孙失踪,吾等东宫属臣群龙无首,如今可真真是心急火燎,你若是知道皇太孙的消息,就说出来吧,也让我们稳定稳定军心。”
马全眼睛微抬,扫了眼王仪,突然笑道:“子闲兄,我方才已说了我并不知太孙的下落,你如此说是连我也不信吗?”哼,自然是不信的,你马进周向来狡诈,朝中人尽皆知,王仪眼中瞳孔缩了缩,正要说话。
此时却听马全突然长叹了一声,却是转了话题:“子闲兄,我们相交十年,是你亲自将我带入南京城的,对此进周一直心怀感激。只不过,子闲兄有今日高位,我们马家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胡惟庸案中马家命丧黄泉的百余口中,还有不少孩子要尊称您一声老师呢。”
这是十年来两人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王仪身子微震,愣愣的看着马全,半饷说不出话来。马全漫不经心的轻抚着手中的牙牌,缓缓道:“当年,子闲兄让我拿着傅友德的白玉印章去找信国公,可见你与他相交甚笃,如今傅家获罪,不知子闲兄可曾去大牢中探过旧识?”
马全抬眼看向王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笑容已敛:“洪武十三年,燕王就藩北平,路过凤阳府,还在那里逗留了两日。我夫人也是在圣泉寺认识燕王妃的,你可别告诉我,那都是巧合。”
王仪心中大惊,只觉自己浑身僵硬,背心发凉,竟是生生出了不少冷汗,他定定的看着马全,只觉似笑非笑间,仿佛已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心底飞快的转着念头,琢磨着如何应对时,却听午门城楼上鼓声响起,早朝时辰已到。
马全站起身来,轻弹袖子,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略微往王仪走近半步,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子闲兄,太子准备返回京师之前,吏部曾接连上过参劾太原与西安两地地方官员的折子,皇上这才改命太子前往这两地,这事儿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说,皇上事后会不会想起这码子事儿?”马全满意的看着王仪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冷笑一声离开了板房。
太子薨逝已月余,或许是悲恸减淡,洪武帝神色已好了很多,他端坐在龙椅上,边听着秉笔太监一本本念着奏折,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边的白玉茶杯。这几日的奏折,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内容,请立新太子,和参劾凉国公蓝玉。“凉国公居功自傲,专横跋扈,拥兵自重……”
只听啪的一声,洪武帝扬起手,已将龙案上的茶杯拂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午门广场回荡着。那秉笔太监吓得一抖索,连忙以头磕地。朝臣面面相觑,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跪在地上奏事儿的官员们俱是一动不动,而正揣着折子准备参劾蓝玉的,将折子偷偷往怀里塞了塞,生怕一不留神掉在了地上。
“将士们在那鸟不生蛋的北漠吹着寒风,冲锋陷阵,流血拼命。你们却在后面拼命戳他们脊梁。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洪武帝此时脸色已黑如锅底,口中开始蹦出些草莽时惯用的不雅词汇,正是濒临暴怒的边缘。他冷笑着一本本翻看那奏折,“蓄养庄奴,夺占民田,若有这等事儿你们早在干什么?凉国公出征前为何没见你们报上来?”
“还有这个,私淫蒙元后妃,就连这个也成了罪状啦?”洪武帝怒极反笑:“你们知道那日在场的都有谁吗,这也算罪状的话,庆州大宁所有的将军们都得被换下来。那谁去带兵?你吗?你吗?还是你?”洪武帝挨个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官员,这帮人此时吓得直哆嗦,连连摇头,哪里还敢提出别的人选。
“那些蒙元女俘是朕赏给前方将士的,以后不许旧事重提。”洪武帝接过赵明新递上的茶杯,抿了两口,心情方才稍稍平复。他摸了摸额头,过了片刻道:“凉国公与前方将士是大功之人,不许再用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来参他们。下一个是啥议题?”
议完凉国公蓝玉,又开始议储君人选,这下就更热闹了,各派人马引经据典,吵吵嚷嚷,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的情形已是持续数日。洪武帝有些无奈,一眼看到已是销假的马全,正袖手站立人群中,若无其事的看着热闹,心中有些来气。他将马全提溜出来,问道:“马进周,你也歇的够久了,你今天就说说你的看法。”
马全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恭谨道:“臣没有看法,这是国事,也是皇上的家事,皇上的看法就是臣的看法。”“你……?”洪武帝气得胡子直翘,罢了罢了,挥了挥手让马全退下。这日早朝就在吵吵嚷嚷中散了朝,关于储君的议论又是无疾而终。
洪武帝精疲力竭的靠在乾清宫的龙榻上,过了一盏茶功夫,他突然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赵明,有些迟疑道:“你说,若皇太孙真有个意外,大明是否会真的分崩离析?”赵明心中一跳,连忙低下头道:“奴才,奴才不敢说……”洪武帝不耐烦道:“是朕让你说的,朕恕你无罪。”
赵明想了又想,方看着洪武帝谨慎道:“皇上,这般大事奴才不敢乱说,可奴才儿时家乡曾发生过一个故事,和今日这般情形倒有些相似。奴才所住的那个地方有个大财主,家财万贯,十里八方赫赫有名,他生了几个儿子,大儿子是正房太太生的,其他几个儿子是姨娘生的。按照祖宗规矩,他的家产大多当归大儿子,其他儿子也并无异议,可不幸的是有一天他大儿子突得重病死了。”
洪武帝听得出神,身子坐直了,对赵明点点头道:“你继续说。”赵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道:“这下他家里可是大乱,其他几个儿子都不是嫡子,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斗来斗去,你害我我害你,斗到最后……”洪武帝眼睛微亮,疾声问道:“斗到最后如何?”
赵明眼睛眨了眨,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斗到最后倒是让别人捡了便宜,他们既然要争家产,必是会使些阴损招儿,手中俱是犯了些人命,你揭发我我揭发你,最后竟是都闹到了官府,然后……然后杀的杀,关的关。可惜那万贯家财都被那地方官吏们瓜分了。”
“让别人捡了便宜,让别人捡了便宜。”洪武帝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赵明眼珠子转了转,乍着胆子道:“皇上,奴才虽没读过书,但也听说书的讲过那唐太宗,他们那几兄弟不也在那啥,那玄武门打了一架吗?”“大胆!”洪武帝勃然变色,怒目圆睁,已是暴怒。赵明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磕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洪武帝脸色铁青,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不但杀了他兄弟,同时也圈禁了他父亲李渊,李渊最后只能做了个憋屈的太上皇。洪武帝心中大寒,想起晋王和燕王都在谋夺蓝玉手中的兵权,竟是打了个寒颤,不行,朕不能落得个李渊那样的下场。
太子朱标去世后,洪武帝本想着朱允炆年岁太小,为大明江山计,也曾考虑过在年长的几个儿子中择一贤者立为太子,此时却是完全打消了这番心思。他重新闭上眼睛斜倚在龙榻上,沉吟片刻方才吩咐道:“宣翰林院大学士,兵部侍郎马全,驸马梅殷,驸马马维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还有礼部侍郎,主持今春春闱的主考官等人入宫。”
赵明领命退出乾清宫寝殿,深吸了口气,从袖子中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心底暗暗念叨:“这种提着脑袋瓜方能讲的话,我还真说了出来,皇后娘娘,我也算对得起你了。”洪武帝待赵明走后,看着空旷的寝殿,竟是如同天下所有的老人般,开始想念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他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这下你总该回来了吧。”
在洪武二十四年春的一次大朝会上,洪武帝当着公卿将相、京中大小百官、地方各州府长吏、诸少数族酋长、各国使臣的面怒斥了上折请求另立太子的官员,下旨寻找失踪已久的皇太孙,并让翰林院撰文论述周公礼》中关于嫡长继承制的观点。持续了两月之久储君之争告一段落,众人知洪武帝已是铁定心力挺皇太孙。此时众人最为关注的是,皇太孙到底在何处?
蒋瓛和散在外面的侍卫们隔几日就会回到梅源小村,带回四面八方的消息,凉国公被铺天盖地的奏折参劾的消息让朱允炆和婉儿都捏了把汗,而洪武帝的反应却是让他们心中长松了口气。朱允炆已有十足把握,事情正朝着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遂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顾虑,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好消息,而这一好消息最终却是由耿璿带来的。
锦衣卫本就擅长于侦察,派出的人手在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