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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话中不带丝毫情感，语气没有一丝的波动，陆落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捏了捏手中的竹简。
像这种谪仙般，金堆玉塑的人，怎会知人间疾苦？
桓四郎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觉得一丝不忍，出言安慰道：“人活一世，本就不已，何苦自寻烦恼。”
陆落却已抬头，目光清明一片，咯咯一笑：“方才情势所逼，唐突公子了。”
桓四郎莞尔：“刚刚还一口一个四郎，甚是亲昵，怎转眼间就成了公子。”
对上桓四郎促狭的笑容，陆落笑容僵硬，娇声道：“方才实属无奈，唐突公子，还望公子无怪才是。”
桓四郎闻言一笑，伸手，将置于身旁的古琴放于几案，轻拨挑弄，流水般的琴声飘荡开来。
陆落也不言语，安静的跪坐在几案边，嘴角噙了一丝微笑，打量着面前俊美无畴的侧脸，侧耳听着流淌的声乐，心中的烦躁渐渐消散，闭上双眼。
琴声渐止，陆落再睁开双眼时，眼神明亮，心头豁然开朗。
探头望了望，桓府已经近在眼前，马车微晃，停了下来。
洪亮的声音响起：“郎君，到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美少年动作潇洒，随意的跃了下去，车前的几名婢女迎了上来，盈盈一福。
桓四郎转身，撩起车帘，清越的说道：“下来吧。”
陆落双颊微红，绕开伸到眼前白玉般的手掌，双手提着衣裙，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踩着木凳走了下来。
“女郎！”
“阿落！”
不远处，老妪激动的招了招手，踏出步子，却又被曾叟拉了回来，老妪望着自己女郎身旁，皎如明月，衣衫华丽的男子，筹措几步，站在了原处。
陆落冲着两人点了点头，望着桓四郎，盈盈一福，指了指两人所在之处，道：“府上侍从就在那里，妾身告辞。”
陆落转身，向两人所站处走去。
“且慢。”
陆落停下脚步，侧歪着脑袋，不解的望着桓府门前的美男子：“公子何事？”
在陆落的注视中，桓四郎露齿一笑，清越地问道：“不知卿卿何人？”
陆落愣了愣，清脆的回道：“妾奈陆氏阿落。”远远的盈盈一福：“郎君若无他事，阿落告辞。”
桓四郎甩着衣袖，大步走了过来，向前探了探身子，伏在陆落耳边，轻声说道：“卿卿可唤我四郎或言之。”
陆落瞪着双眸，小嘴微张，满脸的惊讶。
这幅表情明显取悦了他，桓四郎朗声一笑，对着左右轻喝道：“回府。”
陆落瞪着双眼，望着被众人簇拥着走入府中的少年，似是不敢置信地低语道：“阿落呀阿落，你活了二十多年，今日竟被一弱冠少年，调戏了？”
在陆落的走神中，老妪满脸欢喜的跑了过来，兴奋的问道：“阿落，方才的可是桓四郎？”
一旁的曾叟也很是兴奋：“定是，定是了，老奴以前远远就见过一次。”
陆落扫了眼兴奋不已的二人，脸上露出微笑，柔声说道：“却是桓四郎，桓言之。”最后三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女郎，女郎，真的是桓四郎。”老妪欣喜道：“女郎，老奴看桓四郎对女郎甚是有心呐！”
“妪，莫要胡说。”陆落清冷道：“他与我们不一样。”
老妪点了点头，兴奋道：“却是不一样，那可是桓氏一族，那可是与天家并肩而立的士族呀！”
陆落看着二人满脸的兴奋之色，有些无奈，也不理会二人，向着有些破落的马车走去。
老妪跟在身后，欢喜道：“女郎，若是能的桓四郎垂青，许为妾室，就可一步登天了！”
“妪！”陆落沉声喝道：“此话以后莫要再言！”这一声极阴，极冷。
言罢，陆落将二人上下打量一周，嚯的拉下了车帘。
老妪与曾叟面面相觑。
“女郎这是怎么了？不应是极为高兴的事情吗？”
曾叟摇了摇头，嘱咐道：“不管怎样，以后莫要在女郎面前提起就是了。”
老妪看了看车帘，心有余悸道：“是也，是也，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如此耽误一阵，回到陆府已经黄昏，天色阴暗，天空中竟下起了小雨。
陆落撑着雨伞，向院落中走去，一阵幽咽的笛声飘荡在空中，空气中都带上了化不开的愁绪，与细雨缠缠绵绵，纠结难分。
亭中的少年，一袭白衣，宽大的衣袍晕出一圈圈水色，少年的面上带着化不开的浓愁，单薄的身影中透出彻骨的凄凉。
！
第十三章：赔了一世
九哥？陆落有些吃惊的望着亭中，周身环绕着浓浓哀伤的少年。
记忆中，这个少年性子有些软弱可欺，嘴角永远挂着温和的淡笑，却不曾见过他一脸的哀伤，这哀伤中竟含了深深地无助，绝望。
“九郎。”这一声又悲又哀，带着深深的眷恋。
哀婉的笛声，戛然而止。
陆落收回踏出的脚步，静静的站在角落。
亭廊处，衣衫尽湿，面容悲戚的女子，红着眼眶，痴痴的望着陆术。
陆术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被雨水打的狼狈不堪的女子，眼中带着狂喜之色。
两人就这般痴痴地，贪婪的望着，似是过了几个春秋，几个世纪之久。
陆术动了，他有些颤抖的迈出一小步，这一小步，却像已经跨过了千山万水。
女子呜咽一身，飞奔两步，纵身一跃，落在陆术的怀中，陆术伸出双臂，接住女子，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发狠的抱搂着，似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陆落满脸震惊，用手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呼出声。
那女子虽然有些狼狈，但从骨子中透出极致的魅惑，面容绝美，妖媚至极。这不是最重要，那女子竟是，竟是陆匡最为宠爱的姬妾，赵氏！
她是陆术父亲陆匡最为宠爱的女子！
两人何时，产生了这般绝望到无助的情爱？
陆落呆呆地站着，望着，周身带着与世隔绝的凄凉，她一直以为绿珠与石崇间的爱情已是绝唱，却原来，竟是她肤浅了？
亭中相拥的两人，没有言语，没有情话，却已经胜却了世间所有情爱。
若这便是真正的情爱，那她苦苦寻求的，不惜赔了一世性命的，算什么？竟是一愚人？
陆落静静的站着，久久，久到亭中的身影已经消失，久到月光从云头探出，泄了满园的华光。
陆落却仍旧呆呆地举着伞，立于黑暗之中。
又过了好久，好久，陆落有些不堪的闭上眼眸，眼角划出泪痕。
“女郎？”老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响起。
“女郎，你怎在这儿，叫老奴好找。”
老妪看着陆落撑着伞的动作，呆了呆，伸出手，从她手中接过雨伞合起。
陆落睁开双眼，呆呆地望着远处，喃喃说道：“却原来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女郎，你说什么？什么错了？”老妪疑惑的问道。
“妪，竟是我一开始就错了。”陆落声音低沉，似是对老妪所说，又像在对自己所言。
老妪顺着陆落的目光望向角亭，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女郎，你怎的了？”
陆落痴痴一笑，望着老妪，轻声说道：“无事，回吧。”
腿脚有些僵直的迈出步子，身影微晃，踉跄几步，老妪赶忙上前扶住，焦急道：“女郎，你到底怎的了？”
陆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老妪说道：“妪，我腿麻了。”
“啊？”老妪傻傻的看着陆落。
陆落垂下眼帘，用手捶了捶腿，说道：“你扶我回去吧。”
“唉！”老妪回神，说道：“老奴扶着女郎。”
陆落扭头，望了望身后的亭子，被老妪搀扶着走回自己的院落。
老妪将陆落扶回房中，安置在榻上，陆落仍一脸的茫然，呆呆地端坐着。
老妪试探的问道：“女郎，夜已深，可要梳洗？”
陆落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老妪有些焦急，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
突然，顿住脚步，扭头望着陆落，面容狰狞，高喝道：“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离去！”这一声又急又冷。
陆落一惊，心跳一顿，猛的回过神来。
望着一脸凶相的老妪，笑道：“妪，你作甚，吓着我了。”
老妪啊了声，有些尴尬的说道：“老奴以为，以为女郎被鬼怪上了身。”尴尬的笑了笑：“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鬼怪上身？”陆落一愣，怔怔地望着老妪。
半晌，嚯得起身，走到门口处，顿了顿，再转身时，周身的哀伤，忧郁一扫而空。一脸灿烂的笑容，发出欢快的笑声，愉悦道：“妪，我就是那最大的鬼怪呐。”
老妪哭笑不得地回道：“女郎，莫要胡言，若让他人听到，还以为女郎，疯癫了。”
陆落摸了摸鼻子，满脸的笑容，点头道：“对极，对极，莫让他人听到了。”
扭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痴痴一笑，喃喃道：“纵使赔了一世，可，不是还有这一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