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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战战兢兢地跪着,那奏折就跌在跟前,散开的纸张上字迹并不多,她不用抬眼便能看见。
“……惟冒死上谏,于宗室之中择纯孝仁厚之子为嗣……”
这是要皇帝从宗室里面挑人来过继啊!
常乐这才是真的心惊胆战了。
皇帝年近五十,膝下却没有皇子,这一点本来就已经是合宫的心病了,联想到前朝,自然也是朝廷的心病,皇帝无子,国无储君,意味着将来皇帝百年之后便会掀起一场大动乱,储位稳固一向被视为江山稳固之表征。
但是,皇帝毕竟还在,**妃嫔众多,而且并不是没有人怀孕生产,只不过生下来的都是女儿而已。虽然如此,谁也不能保障,皇帝不会生下儿子来。
哪个人这么大胆,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怪不得皇帝气得发抖,这不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吗!
一时间,常乐胡思乱想,又担忧自己成为皇帝发泄怒火的对象。
“皇上!皇上怎么了!”
就是这时候,旁边跪着的顾太平却惊慌地叫起来。
常乐忙一抬头,只见站在御案后面的赵晟双眼上翻,摇摇欲坠。顾太平已经一轱辘爬起来,冲了上去。
常乐也是下意识地就跳起,与顾太平一起去扶。
就在他们俩伸手的同时,赵晟的整个身子朝后一倒,重重地砸在两人的胳膊上,常乐一龇牙,差点没扶住。
顾太平已经一叠声地叫人。
“来人哪!快传太医啊!”
一时间,大庆宫中人仰马翻。
这个时候,常乐哪里还能跟顾太平说福袋的事情,只能是跟着瞎跑乱忙。然而大庆宫中人人各司其职,顾太平又不是没经过事的,虽然惊惧,但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常乐见帮不上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长寿宫的宫女,便对顾太平道:“我去通知太后!”
顾太平忙乱中只是点点头,常乐便脱兔一般地奔了出去。
长寿宫本就不太远,她又是一鼓作气奔跑的,很快便到了宫中。
不想太后竟是十分地虔诚,吃完午饭之后只歇了一小会儿,便又去了大佛堂,常乐回来,竟是扑了个空。
紫玉正等着她回来。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常乐哪有功夫回答,一把抓住她问道:“太后呢?”
紫玉见她神色不对,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皇上晕倒了,得赶紧禀报太后呀!”
紫玉大惊,反手抓住了她厉声道:“你说什么?”
常乐满头大汗:“皇上方才看折子,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气得他扔了折子破口大骂,紧跟着就晕阙了。顾公公已经传了太医,叫我回来禀报太后。”
皇上突然晕阙,这消息自然让紫玉也惊讶,她知道这消息必须立刻禀报太后,便抓住了常乐的手道:“你跟我一起去大佛堂。”
两人快速地出了长寿宫,急急忙忙地往大佛堂方向赶。
大佛堂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属于内宫的建筑体系,就在皇宫最西边,与内宫隔着两道厚厚的墙,直如另一座宫城。
饶是紫玉和常乐紧赶慢赶,也是花费了老大功夫才跑到。
尚未进正殿,便见上空烟雾缭绕,耳闻梵音阵阵。
正殿广场外面,自有侍卫把守,见两个宫女奔过来,自然要阻拦询问。紫玉便说自己是长寿宫一等宫女,有急事面见太后,又取出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侍卫倒也认得她,便放了行。
广场上众多宫女太监跪地祈祷祝颂,见两个人奔进来,都诧异地抬头看。
紫玉和常乐也不理他们,一味地往正殿里奔。
太后和众妃嫔正在正殿之中,人人膝下一个蒲团,正在高僧的主持下祈福。殿中只闻木鱼轻敲、诵经祝祷之声。
紫玉安排常乐在门边上等着,自己贴着墙根,轻手轻脚地进去,又低头哈腰到了袁松竹边上,跪在她身侧。
袁松竹察觉到有人,睁开眼睛。
紫玉便低声道:“皇上在大庆宫晕倒了。”
袁松竹一惊,紫玉便微微抬手,指了一下门口常乐的方向。
袁松竹知道她是不会乱说的,赶忙凑到太后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太后脸色微变,睁开眼睛微微侧脸看着袁松竹。袁松竹又示意紫玉回话。紫玉便按照常乐的描述简单地说了。
正好此时高僧一声唱喏,群妃祝祷已结束。
太后哪里还跪得住,当下扶着袁松竹的手站起来,却没有忙着出去,而是点手叫了丁贵妃过来,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丁贵妃面上微微出现惊讶之色,但大约是太后嘱托不可声张的缘故,很快便将这丝惊讶掩盖了下去。
法事之中,若出现惊慌场面,自然也是十分不敬的,太后也是怕冒犯神佛,反而白做了一场法事,便嘱托丁贵妃先不要散播消息,领导众妃将法事好好做完。
有丁贵妃压阵,太后这才汇合了紫玉、常乐等人,急急忙忙地出了大佛堂而去。
众妃嫔们虽有觉得蹊跷的,但有丁贵妃在,也不敢询问。
这原本是宫中妃嫔齐聚,人最齐的场面,可惜常乐来去匆匆,事态非常之时又不敢随意乱看,还是错过了认识妃嫔们的机会。
等到太后一行人赶到大庆宫,太医都已经会诊完毕了。
皇上在寝殿里躺着,顾太平等人都在旁伺候,知道太后会来,太医们也都没有散,就在偏殿等候。
太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簇拥下进来,先是去看皇帝赵晟,见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尚未苏醒。
“皇上如何?”她劈头便问。
顾太平就在床边上候着,赶忙答道:“太医已经给皇上瞧过了,也施了针,说皇上是急怒攻心才会晕阙,现在已经缓了下来,只等苏醒便可。”
太后微微放心,又低声道:“皇上怎会突然晕倒?”
皇帝晕阙之时虽然突兀,但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顾太平自然已经去收拾了那些奏折,他是识字的,自然也把不该看的看了几眼,知道导致皇帝晕阙的原因。
此时他便低声答道:“御史台上了奏折,冒死上谏,说是皇上无子,储位空悬,请皇上在宗室中择人过继为嗣。”
太后顿时皱眉。
顾太平不敢再说。
太后眼神闪烁不定,眉头越皱越深,最终还是道:“不要声张,这事需等皇上醒来再说。”
“奴才晓得轻重。”顾太平恭敬答应。
太后不再多说,转身离了床榻,常乐跟着袁姑姑、紫玉等人,簇拥着她去了偏殿,太医们上前来回话。
“皇上的病情如何?”
太医院过来的太医有四位,早有会诊结果,此时便由长官太医令李思作答。
“皇上素有消渴之症,原服参黄汤加减,合调胃承气汤。若能调养得当,病情本可缓解。但皇上日理万机,近日又忧思过甚,今日更是急怒攻心,这才导致晕阙。臣等已经施针急救,又重新开方,现下是已经无碍了。”
李思回答完最后几个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太后。
能够做到太医令,自然是在太医院多年,太后跟前,也是熟识的老人,太后看了他这个眼神,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只是眼下人多不方便。
李思看完一眼便低下头去。
太后也不动声色,只说道:“皇上案牍劳累,休养自是不充分的,只能辛苦你们多用心,随时关注皇上的病情,务必调理好他的身体。”
太医们躬身回答:“谨遵懿旨,臣等必定尽力。”
金太后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李太医再留一会儿。”
其余太医们便依言退出殿外,只留李思一个人。
太后又对紫玉打了个眼色,紫玉会心,对常乐等宫女道:“你们都跟我出来。”
一时间,偏殿里只剩下太后、袁松竹和太医李思三个人。
太后这才对李思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李思便撩衣跪倒。
太后微露惊讶道:“这是做什么?难道皇上有什么不好?”
李思道:“恕臣直言,皇上若是再这般耗心耗力下去,臣恐怕药石无灵。”
太后直起身子,上半身微微前倾,盯着他道:“你说仔细点。”
李思抬头道:“皇上消渴症原是旧疾,当年先皇后故去时初发,幸而当时皇上年富力强,又肯服药调理,当时便是治愈了的。但今夏九龙河洪灾爆发,皇上连日劳累,消渴症再发,却因事务繁忙不得休息,即便臣等尽力用药,也是见效缓慢。即便如此,若仅限如此,也能缓缓医治。可是上月尹淑妃小产,皇上大受打击,病情又再次反复了。”
太后原本听着“可缓缓医治”,神情还略有松懈,一听后面反复二字,顿时又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