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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龙景卿,你满口大道理,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救民于水火,背地里却做下这些下作勾当,我真是瞎了眼。”
石黑虎霍然起身,一脚踢翻了前面的麻袋,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滚出来,除了少部分是药材,其余的全是这样一方一方的烟土。
景卿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的血似乎都凝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龙景卿,你别在这里装蒜了,我一次一次被你耍弄,你很得意是吧?”石黑虎一颗真心被这样无情的糟蹋和欺骗,却又狠不下手对付他。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虎爷,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你说过会信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景卿声音很轻,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够了,我就是太信任你才会被你利用,你好毒呀!”
“石黑虎,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景卿此时语音平静,淡淡的陈述事实。他生平最恨被人冤枉,此时石黑虎一口咬定了自己,根本就不给辩驳的机会,他平静的外面下那个暴龙脾气一触即发,伸手就拔下了门上的匕首。
“你要干什么?”刀铭以为他要欲行不轨,举枪就瞄准他。
“用我的血来证明我的清白,这样可以吗?”说着举刀就往自己心窝子扎去。
“景卿不要。”随后赶来的白翔飞惊的大叫。
“少爷。”阿傩也急的大叫。
“你混蛋。”
石黑虎摸起桌子上的一个茶盏迎着匕首就撞上去,瞬间茶杯里的水如珠玉般飞溅,茶盏也碎成小片,景卿的匕首失了力道,只在胸口上浅浅的划了一刀,饶是这样,鲜血也浸透了白衬衫。
“景卿,你怎么样?”翔飞见景卿并无大碍一颗心才放下,刚想上前查看,刀铭哪能容他。受制在刀铭的铁臂下,那人没脸没皮的贴着耳朵吹气:“小美人儿,龙少是老大的,不用你骚情儿。”
男儿阳刚之气灌入耳朵里,翔飞连气带羞已是面红耳赤,“你放开。”
“不放,我就喜欢这么拘着你。”
翔飞恨不得把这人大卸八块剁成肉泥丢到酉水河里喂鱼,他抬脚向身后人的子孙根就踢过去。
虽然翔飞不会武术,虽然翔飞是一介文弱书生,但他终归是男子,刀铭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虽险险躲过,但也惊出一头冷汗,当下把翔飞的腿一绞,夹在自己腿里:“哎呀,行呀,猫爪子挺利呀,老子不信收拾不了你。”
翔飞以一种近乎屈辱的姿态受制于一个男人,心里恨到了极点。
他们在这边纠缠着,阿傩早已扶起景卿,只听得石黑虎说:
“想畏罪自杀吗?没这么便宜。”石黑虎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这个人凭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
身体上的刺痛倒是让头脑冷静下来,看着一地的烟土,景卿恍然笑道:“对,我不能死,我若死了,这个残局谁来收拾,虎爷,事已至此,先不论谁做的,这些烟土你打算怎么处理?”
石黑虎默默的看着他,恨不能生出一双能看透内心的眼睛,把这个龙景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个透透彻彻。
“老大,这一船烟土少说也有千斤,可以换几十条好枪和几大箱子弹呀!”刀铭说道。
“土匪本性,贪得无厌。”翔飞怒斥。
“虎爷,如果你们拿这些去换武器,和出去贩卖有什么差别,害的还是国人。烧了吧,全烧了。”
“好,听你的,全烧了。”
刀铭一听老大发了话,不再敢说什么,只在那里咂着嘴心疼,这一烧,山寨半年的伙食费没有了,心里疼着,箍着翔飞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里耶镇外十里,有个怪鱼潭,是个多少年的死潭,平日里毒蛇猛兽出没人之罕至,石黑虎把烟土全运到这里,推到死潭里像座小山,一桶桶桐油浇上后,景卿站在高处扔下了火把。
火遇桐油,轰轰点燃,如流云般迅速蔓延。
死去的罂粟又在大火中复活,最后一次开出妖艳的花朵,它们如兹兹吞吐的蛇信,挣扎着涌上高空
死潭上面已经没有了天,只有烈焰在滚动,烈火在飞舞,风在呼啸,烟在漂浮。
景卿绷的紧紧的一张脸在火里遥远模糊,他黯哑着嗓音说:“罂粟花本无香,罂粟果本无罪,是不洁净的人心,利用了它们,却把罪恶转嫁在它们身上,是罂粟可怕还是人心可怕?”
石黑虎在他身后,听了他的话就低低问着:“你的心呢?景卿,你对我可有一分真心?”
景卿回头,灼灼的眼睛看着他:“虎爷,现在烟也烧了,我的命可否先寄放在这我这里,我会给你个交代。”
景卿的脸没有血色,透着浓浓的疲倦,石黑虎好想不管他杀人放火卖鸦片就拥在怀里好好心疼,他闭了闭眼说:“好,你走吧,命是你的,我不要。”
“虎爷,这些物资还得劳烦您给送到广西,那里的伤民等不起,还有那些水手您也放了吧,他们是无辜的。我这里谢过您,要不是您,这些烟土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说着景卿转身平静的离开。
石黑虎伸手,想抓住他,想说不要走,想说我信你,可是抓到的只是烫热的空气。
“就这么让他走了?”刀铭看着龙景卿远去,心中不甘。
“把白老师放了。”
“娘了个东西,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那你想怎么样?”石黑虎忽然吼了一嗓子,震的刀铭耳膜嗡嗡作响。
“老大,你,你没有事吧?”刀铭松开了翔飞。
翔飞恨恨的看他一眼,就去追景卿。
田福回龙山搬救兵,龙皓山一听货物出了事,急的头皮都炸了,他连忙调集人手准备去里耶,还没走成景卿就回来了。
景卿一身狼狈,神色却平静,他对龙皓山说:“爹,不用去了,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去书房,我有话说。”
关上门,龙皓山就问:“货怎么样了,你怎么就招惹上土匪了?”
“爹,你问的是什么货,是难民物资还是烟土?”
“什么烟土?”龙皓山一听景卿这样说,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却也死咬着不承认。
“那批物资已经装船去广西了,至于那一千斤烟土全让我给烧了,用的是咱家的桐油。”
景卿的这句话像到了一座八面山压在了龙皓山的头上“烧了?你这个畜生,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这一千斤烟土值多少钱,又有多少势力在后面等着分钱?”
“爹,真的是你干的,你连你儿子都要利用,你连我们的良心都要利用,你知道这些鸦片祸害了多少人?你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啪。龙皓山一巴掌抽在景卿脸上,立马嘴角就沁出血丝。
“小畜生,老子生你养你供你上大学,现在你却和外人一起来祸害自己的老子。”
“爹,你收手吧,你忘了我们龙家的祖训了吗?你可对得起龙家的列祖列宗?”景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畜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你以为这些年我支撑着这个大家族容易?本想着你读好书回来帮我,你却反过来祸害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孽障?你,去给我跪在祠堂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
“你放心,祠堂我回去跪,不是为我自己跪,是为你向列祖列宗请罪。”
“小畜生,我打死你。”说着龙皓山一脚踢在景卿胸口上,门外的大太太让人撞着门,一边自己哭喊着:“老爷,莫打了,他是你的儿子呀!”
“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说着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景卿一动不动,任他爹拳头雨点般的落下来,他宁愿身上痛着,也好过心里的痛。原来他龙景卿是如此的肮脏,原来他一直敬着爱着的爹是如此的不堪,石黑虎说的对,他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衣,都是穷苦人的血汗。
门终于被撞开,大太太趴在景卿身上,哭的喘不过气来,一向不出门的二太太也来了,瘦的像竹竿一样的手臂抱着龙皓山的胳膊,却被甩出好远。
三姨太绢子捂着嘴,表面是劝说,其实全是煽风点火,龙家上下乱成一气,就像十五的庙会。
景卿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众人,抹着嘴角的血迹,跌跌撞撞去了祠堂。
祠堂里阴森昏暗,长明灯闪烁着绿油油的鬼火,一个个黑字的排位像一双双从地底上爬出的冷眼,看得人发寒。
跪在潮湿的地上,景卿心外面的伤口在流血,心里面的伤口也在流血。
他的世界里那么完美那么理想的高塔倾塌了。
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龙景卿自以为多读了几年书就志存高远,岂不知他还是一个封建旧家庭的傀儡。口口声声喊着救国救民,自己的亲爹却是残害别人的祸首,自己这几年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别人的血泪,这么龌龊,这么肮脏。
想到此,他在祖宗面前放声狂笑,这样的笑就是存心要吵醒心底的悲伤,吵醒睡着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