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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见什么呢?大家都是医者,有什么不清楚。失去的记忆要找回来,不是那么容易。或者此生都不会再想起来,或者脑中浮光掠影的滑过些片断,然后在某一刻全部回想起来。既然能够恢复记忆,必然早有征兆,更何况他妻子本是知道他底细的,就算隐瞒,以他的心思,不会看不出端倪。”
“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师门求证过,现在才来,无非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要死了,临终追悔罢了。其实有什么好悔的呢,那些陈年旧事,从我回到师门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若是青容不提,我也不会再想起。就当少喝了碗转魂汤,还记得,却再也没必要抓着不放。”
曼疏冷冷的一笑,烈酒入喉,割裂了心上的封印。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伤心的坏事,可以让它烂在心里,化在风里。那些温暖的好事,才最是伤心。你是恍如隔世,我却是实实在在的死过一次。记忆是毒。欠我的我可以不要,但我欠的,要怎么才能还!”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桑大娘喃喃的重复,忽然高声道:“好,好一个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当浮一大白!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是是非非,就留着死了以后再说吧!”
————喝
大醉一场。
把心里的苦和酸,甜和涩,统统用酒腌起来。
然后就着这些东西,过完这一生——
十一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十一ˇ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庄周梦蝶。
究竟谁是那做梦的人,谁又是那梦里的蝴蝶。
我是自一场大梦中醒来,还是醉在一场大梦中,醒不过来。
醉了。
桑大娘醉了。
醉的忍不住被深深冻结在心底的眼泪。那些晶莹苦涩的液体流淌着,衬着苍白的月色,化作满面霜华。
曼疏醉了。
醉的深陷在温暖灼热又激烈似毒火的前尘往事之中。两个人,两段尘世。那些交错混乱的记忆,让她几欲疯狂。
现在,她终于可以疯狂,再也不需要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她有了一颗完好的心脏,有了健康的身体。 的67c6a1e7ce56d3d6fa748ab6d9af3fd7
可以大哭大笑,可以承受一切身为女人需要承受的事情。
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子。
她不会再因为冷漠和身体的缺陷而被人抛弃。
她不会再因为发病而虚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因为嫉妒而谋杀。
她可以做到一切了——
但是,有什么用呢?
她的身体完整了。
可是她的灵魂,却永远的残缺了。
她被那不能逾越的命运切割碎裂,此生此世,她要一直沉沦在这无尽的思念的地狱里——每日每夜,无尽的煎熬……
醉吧——
整个世界都醉了,她又为什么要醒着?
如果醉了,能让她的灵魂有片刻的安息,那么,她愿长醉,不愿醒。
两个女人烂醉如泥。
在冰冷潮湿的屋顶蜷缩着,像两个柔弱的婴儿。
无声无息的,一道青色的身影落在旁边。
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灶下的火文文的烧,曼疏正在煮稀饭。
她不知道别人宿醉之后是什么反应的,但是她,只能说是——没有反应。
要知道,她和桑大娘两个人喝干了一整坛据说是连擅酒的男人都受不了的错认水,也确确实实的醉了。
但是,宿醉之后可以这样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神清气爽吗?
曼疏不是很确定。
或许,她有当个酒鬼的潜质也说不定。
稀饭咕噜噜的翻滚着,曼疏继续走神。
模模糊糊的,好像记得,被什么人带回房里去睡。
什么人呢?
应该不是桑大娘,她也差不多喝到挂了,基本不可能爬起来。
她模糊记得那是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就像——
“曼疏姑娘。”
曼疏回头,正对上那双眼睛。
宛若洒满月光的湖水,凉而不冷,明亮,却幽深。
“师姐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男人大多信奉什么“君子远庖厨”,但是青容不。
这个男人,好像无论站在哪里,都是安然自若的。
曼疏轻轻点头,“昨天麻烦你了。”
青容眼色闪过一丝黯然,“那是我的过错。”
曼疏摇头,把稀饭从锅里盛出来。
“发生过的,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既然还会痛,那就不可能是忘记了。能够把事情在这辈子了结,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把装好食物的提篮递给他,“思念并不是可耻的事情。你没有犯过错,不必把自己也归类到被逃避的过去里。你是她爱着的孩子,见到你,她是开心的。”
所以,没有必要一定要有理由才敢来。
能够见到思念着的人,你不知道,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曼疏慢慢地转过身去,开始整理。
青容动容。
面前的少女,有着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
那样的沉静和悲伤,远远的超越了她稚嫩的外表。
似乎有巨大的水流漫过她,将她的灵魂从遥远的地方带来,又带去更遥远的地方。
单薄的身体,混合着脆弱和坚强,有种奇异的魅力。
让青容感到怜惜。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有眼底泛起微微的波澜。
那些平静的话,让他长久以来郁结在心里的某种愧疚和不安得到了安抚。
桑大娘同曼疏商量。
“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带桑桑和师弟去一次月华门。”
曼疏静静地听。
“我已经不再年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想再搅和。但是桑桑有权利知道他的来历,他很信任你,有你陪着,他会比较安心。月华门避居世外,很是清静。对你来说,也比我这里更合适些。”桑大娘轻叹一声,“你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直在这里陪我这个筋疲力尽的老婆子。”
“那么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里,继续开我的绣坊。”
“你真的放得下?”
“思华年,思华年。你以为我在不停追忆的是什么呢?”桑大娘平淡的笑笑,“我所思念的,都是已经一去不回的东西,怎么可能追得回来,就算勉强去追,也早已面目全非。相见诚不如不见,就这样,让一切在回忆里不断被美化,不是很好?”
曼疏不再多言。
没有人有资格评断他人的选择。
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错误的选择。
人们之所以做下这样的选择,一定是因为必须这样做。无论这样做的结果是好是坏,或者,早就知道了那不会是个好结果,也是一样的会去做。
对人们来说,只有不得不的选择,没有错误的选择。
所以,很多事情就算重新再来一次,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我会照顾桑桑,你放心。”曼疏答应下来。
桑大娘感激地拍拍她的手,起身去帮桑桑整理行装。
十二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十二ˇ
不知道桑大娘对桑桑说了些什么。这个少言而乖巧的孩子就这样不吵不闹的跟着曼疏同青容一起踏上了旅程。
曼疏不知道桑大娘的心里有多舍不得,桑桑小小的手臂拥抱着她与她分别时,看着孩子那圆圆的大眼里含着的泪水,她的眼眶殷红,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夏天的太阳升得很早,淡青色的光笼着薄雾。
思华年的招牌越来越远,桑大娘的身形也渐渐消失不见。
曼疏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希望能给他些安慰。
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行路方便,曼疏改作了少妇的装扮。
稳重温文的青容,乖巧幼小的孩子,再加上曼疏仍然每日坚持上妆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平凡而比实际的年龄成熟。
三个人就好像平常出门探亲的一家人,丝毫不惹人注目。
青容很体贴,也很守礼。
一路上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打点得细致入微,把曼疏和桑桑照顾得非常舒适。
以夫妻的名义出行,只能定一间房间。就寝时,他会先避出房去,等曼疏和桑桑洗漱更衣,放下床帐之后,再回房和衣睡在矮榻上。如果是条件不允许,客栈的房间俭朴到只有床和桌椅的时候,他就会很干脆的去睡房梁。
说他守礼,其实孤男寡女即使共处一室也足够卫道士们喷出淹死人的口水了。
他的君子守礼,是建立在谨慎小心的基础上的。他是个文雅的江湖人,并不是个迂腐的假道学。
曼疏对同行者很满意,只是难免会对一些江湖“特技”感到些微的好奇和惊叹。
比如,明明一路风尘,又因为照顾她们而不能好好休息的人,如何能每天都干净整齐的上路?
再比如,明明睡在那么狭窄的房梁上,却能够自然的翻身而不掉下来。
曼疏觉得有趣,偶尔会在心里搞怪一下,面上却平淡如水,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