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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四姨娘午后蒙大赦回来,赶紧的收拾整齐,梳髻戴花、着裙系带,但求不失礼而已,已无法跟他人争奇斗妍了。二太太披上云华送的披帛,那质料款式,出奇精彩的修饰她身段与肤色,高贵中,呈现出一种优美动人的仪态,这于二太太身上,是几乎从没出现过的,二老爷都不由得多看她两眼。就凭这两眼,二太太决定,今后她得把云华放在心尖儿上疼起来!
外头通传:本城太守、太守夫人、参赞、参赞夫人,谢老太爷到!
谢小横是一早下的山。在山脚“邂逅”了出来赏冬景的太守,相谈甚欢。他们谈了些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反正结果就是,太守决定亲自来给谢老太太祝寿。太守一来,太守夫人、太守儿子和儿子媳妇也都要跟来了,什么“婆家的矜持”,也只好弃之不顾了,给足谢家面子。
事实上,若不是未婚夫妇婚前不得接近、接近即有不祥的忌讳。唐静轩还想跟着爷爷来祝寿呢!他并不奢望能见到云舟的面,但能离她近一点、呆在她家里,痴想他脚踏定的地面。她美妙的穿着薄薄绣鞋的足底说不定就曾经从上面踩过,那是多么神奇和令人颤栗!
唉,可惜他不能跑去见她,否则人人都要嘲笑,而她恐怕要羞愤交加、对他大大的生起气来。唉。他是多么盼望洞房的日子早一些到!同时,又害怕那日子早些到。洞房……他要怎样应付洞房?他还不如上战场呢!在战场上,即使你战败了,还可以光荣的自尽,在洞房里,倘使你表现得不如人意。在那可人儿面前,岂不是连自尽的余地都没有,只剩永远的羞愧了吗?唐静轩脸色苍白。不期然的考虑起逃跑的问题来。在那大日子之前,逃吧,逃吧!怎么样?反正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在那天,他要怎么表现,才能满足一个丈夫的光荣。太过勇武。会不会伤着她?太过软弱,会不会丢人?他没有经验、方寸大乱。溃败几乎是一定的了!他躲在房间里,把纸上涂满莫名其妙的墨迹、揉坏了丢了一地,拉起衣襟,想偷看一眼自己的武器,又重重的把衣襟扔回去,托着额头,大大的生起自己的气来。
而谢家这边,因谢小横和太守等人的来到,气氛空前热烈。不但碧玉忙,大太太、二太太也心慌意乱的帮起忙来,竭她们所能,要让一切到位,绝不能在太守面前丢脸!这是有关谢家地位、家运的大事,她们都有觉悟了。
晚宴的正厅,有两层,朗轩大窗,从窗口望出去,可以很容易的看见搭在水边的戏台。戏目一折一折连下去,已经唱了一天了,还在继续,隔着水传来,鼓弦仍然声声入耳,如今上演的是《上天台》,又是热闹戏。此时原非热闹戏不可,因宾客们在觥筹交错、大快朵颐之时,是没有多少精力关注台上的悲欢离合的,他们只要耳朵里灌进一点兴兴轰轰的乐器声,眼角瞄到有几个全副打扮的人在台上卖力折腾,这就够了。
直到酒足饭饱。
碧玉领着几个老成的家人媳妇,张罗着引领诸人离开汁水狼籍、盘污杯横的餐桌,移步水轩品茗消食。这里离戏台更近了,但没有下午时那小阁子贴着戏台,与台之间还是隔了一汪水波。轩边周围一圈儿的落地窗格,天暖时都可打开,外头还衬了一圈的列柱圆廊,种了些丁香、山梅、忍冬,廊下看月看水看花叶,是相当不错的。此时实在太冷,只开了朝戏台的四扇。屋子不大,火烧得又旺,开个窗子透透风也好,碧玉仍命人传了不少毯子斗篷来,令贵客们还觉得冷的话,该铺可铺、该裹可裹。老太太怕冷,叫了条绿闪锦库金缘海棠细纹的毯子来铺在膝盖上,其他各人要选的也都选了,茶水点心摆到位,戏台上忽静了静,既无人出来,也无管弦,连那苍茫的冷月,也都静了。
耳畔唇间,低低有人传说,压轴的,是锁麟囊。蝶笑花的锁麟囊,唱整本,足足要一个时辰出头。
于是再没人说什么了,都静着,连声咳嗽都没有,且等管弦。
鼓点终于起来,“哎呀”一娇声,却不是正主儿,而是个翠花插鬓、朱砂点额的俏丫头,出来插科打诨,传小姐的意思,出嫁所用诸物,这也不中意、那也不中意,女眷们都看着云舟笑,云舟红着脸,只索低头。那小姐于帘后出娇声,长长一声“嗳”,回肠百转,就得了个满堂彩。但听她“嗳”声后,把鸳鸯样式、影儿红花的样式,细细吩咐,不是不噜嗦的,可千金之躯,原有底气娇得起来。终身大式,于一丝一缕处,仔细安排,言之有来由,丫头可记不住,终于小姐啐声“无用的丫头”,肯于绣帘后出厅地坐着,亲口吩咐诸物。观众们都等着,知吩咐诸物,只是个由头。重点是小姐终于肯露面,叫观众们看了!果然司鼓的司鼓、操琴的操琴,振奋精神。衬蝶笑花莲步姗姗出得来,是何形容?点翠珠冠、朱绣沿裙,眉梢眼角,艳色绝伦,菱口微开。徐徐吐气,满场都镇住了,但觉这般佳人,千般富贵捧出一身,怎样娇训,都本等该当。她举目一抬。原是为看不中用奴才们端来的不称心物色,整场所有人都觉得“她看我了”。这是蝶笑花的本事,纵然海样的场子、万人攒动。他只一看,所有人都能关照着。
云剑曾问蝶笑花:“那么多人,都觉得能被你看着了,实在落入你眼中的,能有哪个呢?”
蝶笑花抚着云剑案上的玉石镇纸。不言不语,唇瓣微动。似嗔、似笑,抬起长睫来,眼波流动,扫过全室,最后落在云剑身上,一闪,似星芒不疾不徐扫过夜空,只在云剑身上一亮,便又垂下眼帘去。
从此后,随他唱什么戏,只要云剑在场,他最后那刹那明亮的星芒,掠过全场,只递于云剑身上。
可这一次,蝶笑花给了全场一记眼风,却没特别给云剑关照。他扮的小姐皱起眉,去看老家人捧的锁麟囊。囊上本该绣只彩云笨麒麟,好叫小姐嫌弃“锁麟囊上彩云飘,是麒麟为何多棱角,好似青牛与野蔗”,嘱下人去换一只。但这次,袋上绣的却是水波行龙!道具出错?蝶笑花要出丑了么?!
云剑握紧了拳。
蝶笑花皱着眉,轻启樱唇。他没有示意,台下音乐不敢停,一样的过门、起板,他一样的开口唱:“红锦囊上水萧萧,虽也有鳞爪共棱角,怎未把麒麟来拘到。”配戏的老苍头也是乖觉的,便加一句念白,道:“是老小儿拿错,小姐勿怪,这便去换过。”
云剑当先叫声“好!”,诸宾客只当蝶笑花是有意改进的本子,虽没看出改得有多少好来,不过替主人凑趣,也连声儿喝彩,这节就算揭过。大老爷盯了云剑一眼,云剑非常镇定的冲他笑,大老爷只好在肚子里叹口气,算了。他对这儿子,向来没什么办法。
云剑从容在父亲下首坐着。蝶笑花的小姐参见过老夫人之后,观众们喘得过一口气了,又能低声谈笑。云剑时而举盏与好友示意、时而轻声交换几句寒喧,心下一直在等,等蝶笑花只把他放在目光里,那星芒明亮的一刹。
薛小姐遇赵姑娘,“分我一只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那星芒没亮;薛小姐落难了,“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辛酸处泪湿衣襟”,星芒没亮;赵姑娘搭救了薛小姐,“换珠衫依旧是当年容样”,星芒还是没亮。不要紧,他有时候恼他几日不找他,整场便晾着他,非要他肯留完整场,最后他才肯给他一眼呢!
他他他,他和他,说起来舌头都打结,注定不能说。若天幸换作他和她,又怎么会有这样长的结难……然也不对。若蝶笑花是一个“她”,谢家会怎样的如临大敌?轻些赶出城去,重些恐怕连她性命都夺了,也不是没夺过……幸亏是个“他”,总当名士荒唐、逢场作戏,才容这一线生憩。
女眷那边,一片笑声,很有规矩的压低了,还是透过屏风出来。大家宴,是有这种节目,到了人家家里,总见不着的深闺女眷,有时能见着半面、有时能看着个衣角,有时还能听见声音,身为男宾特别欢迎,礼法束缚下小小的福利,不算逾矩。
云剑向父亲欠欠身,得了准,过那边看看。却原来是云华与云舟,同携一金丝玲珑篮子来,篮中精巧糕片,攒成个福果模样,每一片上,却都有个女眷给老太太祝寿的记认,或一字、或一花,以玉尖划在糕片上,烘出来,敷以桂糖,取金甜祥贵之意。云华看着厨下把糕片烘成、摆定,与云舟一起护过来,奉给老太太,众人来认“这是我的”、“这是我的”,怪不得笑语哪!
云剑是知道云舟因福珞一事,与云华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