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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手下的一个小尼机灵至极,忙跑了几步,从师叔的手中接过葫芦水瓢,半滴不洒的托着来到凝萱面前:“请姑娘尝鲜。”
望见那也不知被多少人的口水沾过的葫芦瓢,凝萱是半点也不想尝。明月脸上挂着几分冷笑:“五姑娘,世间众生平等。并无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好容易端起水瓢的凝萱听了这话,猛抬头道:“师太既然这样说,那小女子敢问,在师太眼中,人不过生来平等,可宝刹一两银子一桶石中泉,这又是为何?既然师太大度,理应打开山门,请山下诸多百姓尽情取用。而不是借着菩萨的名义”凝萱眼睛一瞟公德箱,嘲讽情态尽显。
明月师傅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冷嘲凝萱使得,可凝萱不过说了几句“大实话”,就惹得对方彻底不满了。
按照凝萱现在于流云庵里所见到的一切来讲,茶寮里掌柜的话大抵可信,只是她和楚二哥想偏了几分,流云庵不是没了香客,而是明月师落了俗物甚于经文梵咒,只是不知道长此以往下去,又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第八十章禅院
一个强大帝国的衰落不过就是经历一任帝王而已,一个家族的衰落不过就是出了几个不孝子孙,一个偌大并且曾经煊赫一时的寺庙庵堂,成为昨日黄花,人们口中笑柄也不过就是哪位住持师傅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罢了。
流云庵在许多人眼中依旧是繁花锦簇的一团团,不过在有心人眼中看来,这位明月师傅的做法,确实降低了流云庵的品格,至少,和当年先太后称颂不已的京畿头号尼姑庵走了完全两个方向。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果然是各有千秋凝萱端着水瓢不肯饮,而明月师傅有一副恩赐与人的模样,两方人马就这样僵持了起来。宋嬷嬷担心她们才一来就得罪未来住持,今后再行事多不方便,便想说几句混和话,将场面圆了过去。可没等宋嬷嬷舍下这张老脸,那边楚牧已经安顿好了车马往此处来。
明月师傅眼睛精光一闪,笑意大盛,急颠颠迎了上去,语气这叫一个温和:“多日不见二爷,您身子骨一向可康健?上回于侯爷夫人那里去送平安符,夫人特特嘱咐贫尼给二爷寻一件多年积古的老念珠,这不,昨日才得了,贫尼还想着亲自送去呢,这下可好了,倒是二爷心诚,亲自走了这一遭。”
笑槐等人听的瞠目结舌,就是凝萱也多有自愧不如的地方。还当明月师傅是个清高的主儿,见谁都高高在上呢,原来也是个富贵的心。势利的眼。看她们是廉国府庶房的小姐就怠慢,看楚牧是庾信侯家的嫡出少爷,就亲亲热热的好不做作。
楚牧冲凝萱眨眨眼睛,他刚下马的时候着实对元辉能有这么个漂亮小妹妹感到嫉妒,不过一想到元辉那小子的妹妹不就是自己的妹妹,这心啊也就平和了许多。
尼姑明月能当上今天的这个位置,而且还是年纪轻轻,显然本事了得,揣度人心的本事也不小,楚牧和魏家的女孩儿两人眼一相对。明月就恍惚明白了几分。年轻的明月师傅自以为走的桥比凝萱二人吃的盐还多,便笃定她们二人是来流云庵偷偷私会,中间定有别情。看着凝萱娇俏的模样,再看看庾信侯家小公子的少年英俊,也算是般配。
明月师太一改刚才冷淡的作风。满是笑意的拉起了凝萱的手:“姑娘可全误会我们这一片心意了,你没瞧见,那箱子上写的是什么?”明月一指水缸旁摆到半人来高的大木箱子。上面只有三个字。
明月叹道:“功德,功德,顾名思义,无功哪有德?来我们流云庵的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却满心向佛,心法虔诚。捐了香油,无异于为自己添功德,我们流云庵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一汪石中泉还算是特色,散与诚心的百姓们,这也是菩萨的慈悲。”
凝萱轻笑,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可惜了这尼姑身为女子,若有朝一日进了朝堂,只怕又是一个苏秦在世。
看在楚牧的份上。明月殷勤的将凝萱等人亲自送到流云庵里最大的一处客院——松露禅房。
楚牧虽然不定性,可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女眷们进了禅房。他便客客气气的在大门口告了辞。凝萱哪里不明白庾信侯府事务繁忙的道理,本就为自己耽搁了许多。凝萱再不好开口挽留,只是一再道谢,还允诺等回京之后请三哥元辉代为感谢。
楚牧满是戏谑的看着凝萱:“魏家妹子要是实心实意的谢我,便也和元辉那小子一样,做双厚密底儿,宣软面儿凉靴就是,免得你三哥总是在我面前炫耀,看的我们这帮人来气。”
凝萱大窘:“三哥真是的,我那手艺如何见得了人。”
凝萱搬进小桃坞之后就准备给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翠黛做双绣鞋,一是巴结巴结,二来,也谢她那日欢喜堂在众人面前没落井下石。没人比凝萱更了解翠黛的重要性,就好比前世的自己,说好听点是亲信心腹,说难听点,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奴才。不过也正是这种人不可得罪,凝萱为了翠黛选上好的鞋面,请宋嬷嬷纳千层底儿,一心想做好。谁知就叫三哥看见了,可撞倒了醋瓶子,非央着凝萱先紧着他的做。凝萱是新手,做的极慢,也就是二夫人出事儿前不久才做成了那凉靴。
凝萱瞧瞧打量着楚牧,心底叫不准对方的用意。按说,女子做凉靴,要么是送给父兄母舅,要么就是送给情郎知己,楚二哥张口要的毫不含糊,别是透着什么意思吧?
其实,凝萱倒是真多虑了,楚牧心里只当凝萱是个乖巧的叫人生怜的小丫头,半点杂念也没有,纯粹就是嫉妒元辉到处得意摆弄的样子,于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刚刚那袭话。脸蛋漂亮的小凝萱,在楚牧眼中就是个没张开的豆芽菜,又矮又细,看着就弱不禁风,他的红颜知己可是莳花馆里的头牌。
楚牧并不清楚凝萱心中所想,他倘若知道了只怕要大笑三声,然后一手叉腰,一手捏着凝萱的鼻子认她当干妹妹。
听着楚牧不厌其烦的交代了几句,又将楚牧送出禅院外,凝萱这才折返回到禅房。这院子当间有一颗大松树,虬枝遮天蔽日,给人一种莽莽苍苍的感觉。盛夏时节在树下乘凉,想必是件极为惬意的事情。屋内宋嬷嬷和碧潭正一个床上,一个地上的收拾行李。王妈妈端着茶水,慢条斯理的喝着,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惹得宋嬷嬷频频干笑。
“五姑娘回来了。”王妈妈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盅,将主位让给了凝萱,“姑娘别看这院子冷清,可松露禅院是整个流云庵里最好的一处,往年九月初九的时候,来打流云庵打醮的人能排成长龙,真是挤也挤不下,这松露禅院历来都是几位亲王家的女眷们占去,就是老太太亲来,也从没得住过一住,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五姑娘是个有福之人。”
王妈妈一句话十个坑,字字诛心,跟糠心萝卜似的,叫人不喜欢。
凝萱淡淡的回道:“王妈妈说笑了,我有什么福气,凝萱可不信妈妈看不出流云庵的落败,用人家的不幸衬托自己的侥幸,从不是祖父的教导。”
王妈妈闻言,对凝萱肃然起敬:“五姑娘说的真好,咱们国公爷向来直脾气,见不得人家落井下石。”王妈妈终觉得脸上臊得慌,忙寻了个借口去外面厢房打点诸事。
碧潭正铺床,禅房里的被子常年一股子霉味,凝萱睡的这个是从廉国府亲自带来的,虽薄,却异常轻软,碧潭一抖,素色绸缎面子连个褶儿也不见。碧潭闷着头道:“王妈妈说话就是这样,连老太太都不大理会,妈妈心里除了国公爷,安不下别的主子。就说当年大夫人修改月银,众人都是心服口服的,便是不服,谁又敢当着大夫人出言不逊?偏王妈妈胆子大主意正,领了针线房一干人等,直闹到了欢喜堂,说活计多,月银少,她情愿辞了这个差事,还像从前似的,到国公爷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下人。”
“那然后呢?”凝萱听的入神,忽然犯和大错,竟然想也没想的就问了这么一句。凝萱只觉得浑身发凉,根本不敢看宋嬷嬷的神情,唯恐宋嬷嬷发现自己的异常。
这样的大事,当年的紫藤苑又怎么会不听说?而宋嬷嬷作为三夫人的心腹凝萱对自己的鲁莽咬牙切实,恨不得找了梨子塞住自己的嘴。
装作不经意的一回身,凝萱在心底重重松了口气,之间嬷嬷听的全神贯注,哪里还有闲工夫搭理自己刚刚的胡言乱语?
碧潭从床上挪了下来,将凝萱几套欢喜的亵衣翻找出来的,逐一摞在床头:“然后?然后引来了国公爷,大夫人不但没得好,反而被国公爷训斥了一顿,如今针线房领着府里最多的月银,这是谁都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