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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牧给大哥使了个眼色,从没出声的庾信侯世子忽然率领六七名近身侍卫折身朝相反的方向回跑。楚牧靠近马车,与凝萱的车马保持了一致,压低声音道:“魏家妹子,你三哥让我告诉你,他在家中侍疾走不开,怕你路上不安全,便托了在下将你送到流云庵,魏家妹子什么时候回城,只需叫小厮们先捎个信儿回来,他亲自到流云庵去接。”
凝萱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她那忙得不可开交的三哥在这样的时候还能惦记自己。就算不能亲来,也要托付最好的朋友。
凝萱鼻尖一酸,半晌没吭声。马车的车轮声滚滚,两边的车辙在青石板的官道上并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此刻凝萱的心情一样,满是空白
第七十八章流云庵
车子一出帝京,道路立即宽敞了起来,官道上到处可见挑担子的买卖人,帝京远近有十八个县镇,其中大半是以农耕为生,剩下的一般则是京城官宦人家的佃农。这十八个县镇环绕京畿,供给了城中百姓一日三餐的食材,只是那京城中的菜市口摊位费用极高,不是普通农户能开销得起,于是他们便躲了个懒,将满筐的鲜蔬水果挑到康定门外的官道上,一溜儿排开,并不进城,只等那些家贫者来买。
这样一来,即便是出了京城,热闹劲不减,反有增多的预兆。
贴着廉国府车马队伍前进的就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家的女眷,廉国府往东,她们便折向东去。廉国府走上中间岔道,她们也不含糊,王管事频频回头,他一早就看见了马背上李家的六老爷,只是对方不言不语,李家又是出了名儿的清高,老国公最看不上这种人,只要对方不是图谋不轨,王管事根本没打算去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流云庵位于前郭镇的东南端,这里的香火鼎盛是远近闻名的,来此地做法事的女眷不计其数,流云庵的住持孝慈师太更是讲经的大家,先太后在世的时候,师太是皇宫内苑的常客,只是刚刚故去的皇后娘娘一直信奉长春宫道人,太后去后便再也没招过孝慈师太半回。长春宫位于京城,交通便利,在这一点上,流云庵确实少占很多便宜。
好在孝慈师太八面玲珑,这些年结交了不少达官贵族家的女眷,香油钱是从来不缺的。
魏家的车马停在了前郭镇道旁的一间颇大的茶寮招牌下,王妈妈扶着小丫头下了车。她岁数颇大,一路的辛苦使得骨头架子早就震散了。
“姑娘,前面就是流云庵,此处是上山之前唯一歇脚的地方,姑娘颠了半天的土道,也该累了,下来喝口热茶,咱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马车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妈妈眼睛也不抬一下的垂着眼睑,模样甚是恭敬。叫人看不出她被大夫人贬谪之后的不满之意。相反,对新接手的这项差事,王妈妈显得极为上心,对五姑娘更是嘘寒问暖,不敢肆意主张。
凝萱一手压着帷帽的帽檐。一手搭在了王妈妈肩上,小心翼翼下了车。远处青山如黛,因正午刚过这会儿却正是大地火辣辣的时候。疾驰了半日的骏马也呈现出疲惫之态,店家忙命机灵的小二们往廉国府这边送水斟茶,马料水槽伺候的一应俱全,叫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楚牧甩着自己的马鞭已经往这边来了。就见这家伙笑呵呵的看着凝萱:“魏家妹子可要留着肚子。那流云庵的斋菜可是一绝,连太后都多加赞赏。几次招师傅们进宫做斋菜。”
楚牧是太后的侄孙,太后年幼进宫,亲人久别,所以对娘家这些子侄们格外亲香,就如楚牧,他也只是庾信侯的次子而已,但早年进宫的机会不比一个四品大员来的少。加上楚牧很会讨老人家喜欢,嘴巴又甜,所以太后是极宠溺他的。只是大靠山皇太后去世之后,庾信侯家才渐渐收敛几分。说起太后的喜好。楚牧头头是道,对流云庵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楚牧这样平易近人,倒是全在凝萱的意料之中。
她那三哥。说精明,其实就是个实诚人。做事先考量朋友,然后才是他自己。不过叫凝萱放心的是,三哥识人本领了得,与他气味相投的,多半都是一样豁朗豪放的人,不屑耍心机。
凝萱笑望着楚牧:“凝萱什么也不懂,到时候就要劳烦楚二哥多给凝萱点几道特色菜了。”
楚牧大笑,元辉这小子,总说自己有个妹子多叫人怜惜,又说小丫头如何如何好玩,叫他眼馋的很。庾信侯家姑娘不少,可长房所出的嫡女竟是一个没有,楚牧倒是有几个庶妹,但被母亲管教的都和一只只小病猫似的,连个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无趣的很。哪像魏家的小丫头,讲话脆亮不说,而且进退有度,也不扭扭捏捏。
楚牧忽然觉得,也许元辉那臭小子托付的差事也不是那么叫人无法忍受。
众人在茶寮里分宾落座,凝萱记得三哥元辉喜欢信阳毛尖,便试探的点了一壶给楚牧,果然,楚牧笑呵呵的接纳了魏家妹子的好意。楚牧不比凝萱,外面日头再大,女眷们还有个车棚遮阳挡日,楚牧却是实打实的被烈日烤的褪了半层皮,于是就着茶盅连灌了三杯才算缓过来一口真气。
“解渴!”楚牧大笑道:“想不到这小店不大,茶叶倒是极好。”
亲自上来招呼的老板听的眉开眼笑:“公子爷说的这话中听。别看我们店面小,可讲究一点也不少,您几位喝的茶叶是我们东家亲自去信阳茶农家挑拣的,用的水也不是寻常之水。客官们可能也知道,我们前郭镇有三宝:流云庵、石中泉和平安草。咱家沏茶的水便是地地道道的石中泉水。”
楚牧端着第四被茶盅,似有不信的轻笑道:“掌柜的莫要糊弄我们。谁不知,石中泉位于深山老林,隐没在跳梁峡。那里地势险恶,别说去担水了,就是走上一遭也要费上一番功夫,莫非掌柜的有什么青云梯,能叫你跃上跃下?”
掌柜的板着脸,一副受到奇耻大辱的感觉:“客官亲自品尝了香茗,怎么还会产生疑问?这确实就是石中泉的甘露,再不会错。”
凝萱故作惊奇的问道:“那,掌柜的是用何法取得了佳酿?哎呀”凝萱一捂朱红的小嘴,“恕罪,恕罪。这等辛秘之事倒是小女子问的鲁莽了。”
掌柜的对年纪小小的凝萱没什么防备,加上他本就洋洋自得,恨不得魏家的人来询问呢,凝萱话一落地,掌柜的便笑道:“小姐就是不问,在下也是要说的,免得这位客官误以为我们小店毫无诚信。”掌柜的虽然自负,但说话很有分寸,马上就适时的抬举一把楚牧。“客官一瞧就见多识广,既然知道前郭的石中泉出自跳梁峡,想必也知道,那泉水还有另一个出处,就是流云庵里的菩提禅院。”
楚牧脸色就是一沉,“啪”的将茶盅不轻不重的撂在粗木桌案上:“胡言乱语,流云庵向来将石中泉当成宝贝,那菩提禅院更是门禁森严,怎么会随意拿将出来。”
“嘿,客官别生气,容我慢慢回禀,你说的不假,可那是一年前,如今的流云庵可不是孝慈师傅管家了,而是她徒弟明月师傅。明月师傅深明大义,可怜我们山下这些寻常百姓人家,便每桶一吊钱卖了我们。”
凝萱小小的一惊,一吊钱,那就是一两银子,足够一个五口之家款款绰绰的过上一个月。
楚牧紧着眉头看向掌柜的:“如今流云庵已经困难到这个地步了?”
掌柜的干笑两声,没有否认楚牧的话,见远处来了另一伙客人,赶忙找了个台阶开溜。楚牧轻轻一叹:“当年的流云庵,孝慈师傅打理的多好,如今却如日暮黄昏。”
凝萱暗暗摸了摸袖口里的钱袋子。当初大房送来的那五十两早叫凝萱和宋嬷嬷用夹剪剪成了一两一两的小银饺子,这次出门,她们几个可不敢全然放心叫青梅青雪两个看家,于是将值钱的东西悉数带在了身边。凝萱原来的打算是叫这些钱发挥大用处,可现在她却微微的担心凝萱欠了个身,不好意思的嗫嚅道:“楚二哥先坐着,凝萱今儿马车坐的久了,往后面走走。”
楚牧脸有些潮红,连忙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眼睛也不好到处乱瞄。
宋嬷嬷一面跟着凝萱走,一面回头笑呵呵的看着楚牧。
等她二人出了茶寮,刚走到后面,宋嬷嬷就赶紧拉住了凝萱:“姑娘,我瞧庾信侯家的二少爷人不错,相貌、人品、家世,都配得上我们姑娘。难得的是和三少爷有那样一层关系,今后也不怕咱们娘家没人。”
凝萱眼见宋嬷嬷说的越加没了边际,忙道:“嬷嬷,我才多大点的年纪,你就说这个。现在该担心的却是进了流云庵怎么办。”
宋嬷嬷诧异的看着凝萱,凝萱只能将自己的疑虑一一说出来:“咱们当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