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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萱临时暂居的小院是整个将军府里离着书房最近的一处院落,临时调过来伺候的丫鬟几乎占到将军府里丫鬟总数的八成,即便这样,赵煦还担心她们粗手粗脚,伺候的不周到。这一大早,凝萱满足的吃了顿舒心的早点,赵煦家的大管事就领着个小姑娘进了内院。
“姑娘!”一声惊呼,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伺候自己多年的碧潭?
“碧潭!”凝萱的还没来得及多说,碧潭“扑通”就跪在了凝萱眼前,满脸的委屈满心的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泪光
第一六三章内情(上)
正房内,凝萱一双雪白的小手全部侵在铜盆中,任凭清水打湿手中的白布帕子,后面隐隐可以听见碧潭的哽咽声。凝萱见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之后,并没有出乎自己意料的喜悦,相反,因为碧潭沉郁的面色,凝萱心里还生起了许多不安。
“姑娘,你要的玫瑰油送来了。”将军府里的小丫鬟端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将军知道姑娘这里有客,已经命厨下做了整桌的酒席,几个管事妈妈就在外面候着,姑娘要用的时候吩咐一声就是。”
小丫鬟的话有礼,但始终透着生疏劲儿。凝萱不愿意理会这些,便没在意,敷衍的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那小丫鬟望着手中空落落的漆木盘子,再瞧瞧表姑娘远去的身影,略有不屑的一撇嘴。
将瓷瓶递给坐在圆椅上的碧潭,凝萱向下俯视道:“宿元比不京城,没那些好东西,不过我昨儿用了些这个玫瑰油,出奇的好,抹在脸上凉沁沁的,瞧你。风吹日晒,只怕路上没少吃苦。”
碧潭一路提心吊胆,跟着陌生男子东奔西跑,从帝都到北疆,每日里除了提心吊胆就是忐忑不安,姑娘失踪后的小半个月来,碧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姑娘绝望的眼神,还有笑槐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样子。
如今眼前就是姑娘,碧潭却还觉得好不真实。
她轻轻放下瓷瓶,拉住了凝萱的手,辨认了好半晌才地沉声道:“姑娘受苦了,都是我的不是,当日知道那个白大家不怀好意,就该先禀明公主殿下,否则也不会叫姑娘经历这些大难。”
凝萱覆上了碧潭的手背,笑道:“先不提这些。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你只管告诉我京城里是个什么局面。为什么世子爷却说公主府里又有个君山县主?那人到底是谁?”
其实不用凝萱问,碧潭也早就要将之后发生的一切事儿悉数禀明了,每日马上奔波,碧潭一面应付赶路,一面就会将每件事儿理顺清楚。希望从中发现端倪,公主府手背森严,怎么会叫姑娘一路畅通的就出了那里?碧潭想想就觉得不同寻常。
“姑娘可还记得顾准?”碧潭见凝萱点头,才继续道:“当日我引着顾准去小院见那个姓白的。可人刚到,就有府里的管事来请顾准,说是大爷派了亲兵来。满身是血,只吊着一口气,好像有话和顾准说,顾准想也没想,扔下了我就外院去。我紧追两步。却被那个管事拦在了路上。碧潭担心姑娘的安危,便独自进了小院,可哪里还有姓白的身影,找了几间屋舍,也不见姑娘的踪迹。临行前。忽然听见耳室里有异响,猛推门。才发现笑槐瘫在地上。”
凝萱目光灼灼,盯着碧潭:“哪位管事,当时你可与公主说过?”
碧潭忙不迭的点头:“自然见过,就是外院的三管家,怀嬷嬷的丈夫。”
凝萱一向不与外院人接触,怕的就是踩到养母的忌讳之处,但不接触不代表不认识,碧潭说的那个三管家专门接待北疆来信,来使,从京城里送去的银钱也要经过这一位的手,是大公主难得信任的心腹之一。
照理说,这个人不会做出背主之事啊?
“与三管家对峙的时候,顾准可在?他有没有见到什么亲兵?”
碧潭神色怪异的一点头:“见过了,可对方远没管事说的骇人,不过是进京前在城门力竭,不小心摔下了马背,才导致出血,根本不是什么大碍。而且,听顾准说大爷命他回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主要就是催一催顾准迅速回眉州。姑娘,你说这个三管家会不会是”
如果是,那北齐的内应说不定早安插到了公主府里,事情就太可怕了。
凝萱沉默良久,才道:“想来顾准也是察觉到了问题,所以此番来寻我,他和你同路?”
碧潭脸色微变,“姑娘记得我当年说的家中之事吧?我父亲遭奸人陷害,忠嘉王虽然将我门中男女杀了大半,可当年父亲暗中在眉州资助了许多孤儿,教导他们习武,供给他们食物。顾准便是其中的一个。我原本没认出他,是他觉得我有些眼熟,才出言试探。宋嬷嬷和笑槐因护主不利,已经被大公主看管了起来,要是没有顾准,我也逃不出来。姑娘,临行前宋嬷嬷叫我将这个交给你!”
碧潭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只小油布包,一瞧便知道年代久远,而且凝萱从未见过,宋嬷嬷将这个交给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凝萱虽然迟疑,但并没有急着去打开,反而问道:“有件事儿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眉州历来是顾家在守护,你父亲又是眉州大将,难道那个忠嘉王残害你家门的时候,顾家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碧潭憋红了一张脸,几次欲言又止,凝萱不用再问就明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偏公主府里多年前的塘报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凝萱几次和桂嬷嬷旁敲侧击,但每到关键时刻,桂嬷嬷都会婉转的绕一个弯,轻轻巧巧的将话题岔过去,显然是不想多谈。
凝萱站起身往桌案前走,背身的时候轻声道:“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是我莽撞了,你跟了我多年,但却完全没必要事事交代的清楚,我不怪你!”
“姑娘!”
碧潭激动的喊了出来,脊背挺直,想要起身,却犹犹豫豫的不再动弹。凝萱没有回头,只是定住了脚步,不问,也不答。
碧潭苦涩的哼了哼,面色痛苦,似乎在回忆什么难堪。“我父亲能有后来的军功,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碧潭一直以为父亲明善通达,是难得的将领,我小的时候,家中那些叔叔伯伯们没有一个不夸赞父亲有大将之才。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那会儿奴婢刚到眉州,家里就出了大乱子,有人诬告父亲贪墨军饷。这怎么可能?父亲最清廉不过,家里连样贵重的古玩都没有,怎么会去盗用那些将士们的卖命银子。父亲日日眉头不展,我大哥看着急在心里,就和二哥悄悄出去打探,才知道诬告父亲的正是驻守眉州的顾大将军,两位哥哥很不服气,在半路上和顾家的三爷打了起来。”
凝萱终究没有回身,但听的异常仔细。
凝萱所说的顾家三爷,应该就是养父的弟弟,凝萱在公主府数年,偶然听老人说过,公主过世的婆母有个老来子,就是三爷,可身子弱,去的早。顾家还有位姑奶奶,年纪轻轻嫁到了兖州,和夫家很少有联系,就连年节也不过是送些人情上的往来。
“我两个哥哥不知分寸,惊吓住了马车,那位三爷直接从车上跌了出来,挺了半个月便没了。两家就这样结下了大仇,后来钟嘉王意图染指眉州,顾家也许是听了皇帝的命令,几日之间开拔大军,连退数座城池,将眉州、宿元等军事要地都让了出来。那会儿我父亲看似风光无限,因为顾家一走,便是我们家权势最重,我后来才知,那便是我们家噩运的开始。”
凝萱踱步到了奁台前,从幽深的大铜镜里反看碧潭:“你后来心甘情愿跟着我进大公主府做事,到底是把事情看淡了,还是打算伺机报复?”
碧潭闻言一阵苦笑:“姑娘太抬举我了,我们家连累大将军失去一个亲弟弟,有什么脸面要人家偿还。况且事实的真相往往叫人难堪,等我大了一点才知道,原来当年顾家对我父亲的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那笔钱确实是从我父亲手里不见的。顾家对我父亲怨恨在心,人家虽然不讲,但出事的时候,顾家没有半点援手的意思,这都是命数,姑娘,如今我信命!”
碧潭说这话的时候头垂的很低,语气轻的叫人几乎听不出来。
凝萱忽然扭头截断了碧潭:“你信命,我却不信!”碧潭诧异的扬起小脸:“姑娘!”
“傻丫头,我若像你一样信命,早就死在了廉国公府,若是信命,什么见鬼的白大家将我绑出京城的时候,我早就一头撞死在车梁上了。只有贪生怕死的人才会信命,况且你尚有大仇未报,难道甘心?”
碧潭自然不甘心,当年在流云庵里的誓言她一个字都没忘记过,时至今日,碧潭还坚信自己的想法,跟着姑娘,她迟早有大仇得报的一日。姑娘在自己眼中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