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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洛浅浅思忖,却付之一笑:“我非佛陀,无法一苇渡江,自然求一小船摆渡。”
“不过……”钟隐的修指缓缓晃悠着酒盏,醇酿的酒液波光潋滟:“若人本无心涉水,却被迫持了船桨。岂非前前后后,进不得,亦退不得?”他淡淡恍神,始终未曾抬眸,侧面的轮廓静淡至极,平静得声线却令人有丝忧郁。
烟洛有些不忍看他,一时撇开目光,满眼烟雨层楼,春草依依,桃蕊初新,苍茫的底子下叠叠嫩色湿重。一条蜿蜒如蛇的青石子路,却是幽幽的转出视线,尽了,似乎又还未尽,也不知还藏了多少个纵横阴暗的分叉,惹得人揣测感伤。
钟隐片刻便及自然,见烟洛疚然不乐,抿了抿唇,方慢慢换了个话题,闲问起昝方之的近况。哪知不提师傅还好,一提烟洛便不禁长吁短叹:最近出了件怪事。虽已入春了,可竟不时有乞丐冻饿而死;被撇到金陵城外僻静的地方。昝方之一日回来,念念叨叨奔向书房,好像煞是兴奋。原来他在乞丐身上的食物里发现了一味奇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猛,显是高手所制。后世有以解题为生活乐趣的数字狂人,昝方之便是沉迷于研究药物的古代医狂。烟洛实不该对他神神道道却一点不同情可怜死者的做法提出任何异议的,因那老头勃然大怒,骂了她个狗血淋头。从此罚她每日苦守着炉火,熬十种以上配方复杂的汤药,他则负责引经据典,查证药性。薰得烟洛即使每日换衣沐浴,却仍是满头满身的草药味道,梦里都陷在草药堆里死活爬不上来。
见到烟洛瘪嘴苦脸,埋怨不已,钟隐却忍不住笑了,随口问了一句:“那解药却制出来没有?”
“还没!”烟洛哀叹:“只是有些眉目,师傅说那人显然也在试验毒性;到上一具死尸为止;那毒药已是相当稳定。我们制出的药应该勉强能控制毒性,但是没办法找人试用,所以根本纸上谈兵。好在现在也没有人死了,要不然我怀疑师傅预备找了尸体回来治。”
“哪有那么夸张?”钟隐抬了筷,挟了些青葱的小菜,却忘了吃,回首望着“逍遥阁”外的潇潇细雨,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烟洛于是拿筷子敲了敲瓷碗;叮叮当当的响:“钟隐,好雨好楼好酒好菜,你光发呆岂不暴殄天物?”
钟隐一怔回过神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想,怎么能弄到粮食。”
烟洛诧异:“你还缺粮食吃?”
“也不是,只是如今战事频繁,前线缺粮,太子此次专程赶回金陵催要粮草,然而国库里却并无可拨之粮,全被……唉,不提也罢!”只是皇兄,这次你未免做得太狠,竟将大部分的粮食都分派给了自己的管辖军队,只说统统消耗了不肯交出。倘若皇叔此番因为缺粮而前线失利,除了有可能令你离那位置近上一步,于父皇于国家,是多大的灾祸?你难道不懂?
烟洛并不晓得其中曲折,见钟隐煞是烦恼。眼波一转,却精灵古怪的笑了,“别的没办法,这个还可以帮你出个主意!”想来南唐占据长江三角洲,地属富饶。在金陵城附近,如冯氏家乡一般的小村小寨必然极多。就如自己那次收粮来买卖,又顺手又快当,只要朝廷肯给个合理的价钱,再派专人下去采买,自然有许多余粮可收,岂不是一举两得了?
钟隐听着烟洛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神色却愈来愈明亮,末了,却是飞快的站起身来。冲烟洛长长一掬,他束发簪上的菊花原本极小,近看了,却发现金丝花瓣密密繁繁,张扬着华贵清高,一种属于金属的坚硬韧度。“清乃神人也!钟隐先拜谢了!等待事成之后,定然摆酒相酬。”说罢凝了烟洛一眼,转身匆匆去了,这一走,便是将近一月未有音信。
烟洛埋头经营茶庄,引着茶庄逐渐上了轨道,银子总是不少挣的。那十个女孩子却最喜欢没有客人的时节,死缠着要求她讲故事。烟洛想想也好,闲时,便将自己记得的故事一一道来。童话,寓言,甚而她喜欢的《红楼梦》,这些个小女孩子常常听得如痴如醉,听学受教,潜移默化,心性气质亦多少改变了些。烟洛瞧瞧自家的丫头们个个出落得越来越是水灵钟秀,举止得宜,不禁暗暗得意——素质教育,还是很重要滴。
惊蛰时节,春意缱绻,天却常是灰突突湿漉漉的,似朵吸足了水的棉。一日绵团太厚,终究撑个不住,便落了雨;从早淅淅沥沥直下到了傍晚。钟隐却忽然派人来请,叶橪那段正忙的脚不沾地,烟洛无奈,唯有单独赴宴去。子槐是个榆木疙瘩,向来不离钟隐半步。所以传他家主子口信的任务就交给了近仆孙易。孙易头脸干净,不大的眼倒甚是精明,看到烟洛的时候,他稍微迟疑了一刻,发现男装的烟洛有着细白的脖项,却似乎恍然悟了,恭敬的请烟洛上轿去,眼底却是若有所思。
想不到,钟隐却将她请到了一个极小的饭馆。小馆子处于陋巷尽头,里面唯有一幅淡墨晕水的山水画。黄纸糊窗,桌椅干净,却几近寒伧,烟洛瞥见那家土灶上的一碗雨丝般的米线,猛地忆起东京的一个春日,她满心愁烦,却巧遇了赵氏兄弟,遂逮住他们请客,大吃了一顿米线。丝丝香滑滋味,似尤在舌尖心头,却渐渐次次的酸涩下去。一时立着怔了,有些呼吸不顺。
钟隐站了起来,“清,你来了!”丝绣银边的白衣随风而舞,一股木樨香气遥遥递送,清浅如水。这优雅的身影,绝绝对对的似曾相识。脑子“轰”的一响,烟洛为自己荒谬的念头惊住了,没头没脑道:“钟隐,你写两个字给我瞧瞧!”
钟隐偏了偏脑袋,有几分无奈。快一月不见,他忙忙碌碌,夜里却是不时念起她。好容易见了,她竟然劈头就是这样一句。仍然是吩咐人拿了纸笔,平铺在小木桌上,潇洒提笔,问道:“你想要什么字呢?”
“什么都行!”
钟隐微一思索,点点头,笔法却是行云流水: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何妨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烟洛低了脑袋细审那未干的墨迹——钟隐用的是颤笔瘦书之法,笔锋潇洒,而兼有霜竹之骨。那时虽然心慌意乱,可这,这字体,她仍清楚记着。一时却似大梦初醒,是了,除了钟隐,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够轻而易举的解了她的几道难题,不去姐夫那儿求亲却反约她单独会面。那时正值姐夫要出兵攻打南唐,所以她与匡义当时遇到匆匆赶路的公子,定然便是……不由得按了按眉心,哎哎,事情为何会是这样?
烟洛这厢头昏脑胀,钟隐的声音却温润得紧:“怎么?不喜欢?”
“哦,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这阙《子夜歌》情意绵绵的,是钟隐送给哪个红颜知己的吧?这会子那来搪塞我可就不厚道了!”烟洛心里还想着前面那档子推测,一时也就顺口而出。
钟隐愣了一下,心中却微堵,吁了口气道:“清,那你倒讲讲,你却是钟隐的什么人?”
烟洛忽然被问得语塞,好在老板娘笑眯眯的端了面线上来,白袅袅的香气缭绕,惹人垂涎。烟洛忙得坐了,低头开始猛搅那面线,偷瞧一眼,钟隐虽也落座了,清明的视线却仍是绞紧了她的面,那份细致的贵气还真是咄咄逼人浑然天成。无可奈何,摆了筷子道:“钟隐,我们是朋友么!宋清做不来软绵绵娇滴滴的红颜,而钟隐亦不缺枕边身侧的花容知己。我便只作钟隐的朋友,可以自在相处,亦愿仗义相助的真心朋友。不好么?”
钟隐的眉心立时浅浅皱拢,片刻却又松开了,撇开了脑袋,言语轻轻:“没成想,倒真的多了个朋友!”只是,与这样的女子做朋友,他是否仍能镇定自持,淡淡君子,无欲无求?
烟洛此刻思绪如云,唯剩叹息:似乎每见他一次,便忍不住为他唏嘘一回。他越出色,她便越是悲哀。用力晃了晃脑袋,罢了罢了,如今钟隐仍只是六皇子,离他登基做皇帝的时刻早着呢。她又何必自寻烦恼?日后如若有机会能助他避开杀身之祸,自己一定尽力便了。放下感叹,重新起了个话题:“征粮的事怎么样了?还顺利么?”
钟隐点点头,“多亏了你的法子,已然顺利集齐,总算能够压粮南上,前线的兵士们不至于忍饥挨饿了!”只是自己不得已出面策划,公然搅了大哥的好事。大哥为人深狠;睚眦必报,这日后;注定是太平不了了。
“那就好!”烟洛扒着面线,突然抬了眼好奇的问道:“怎么请我来这里?”不华丽,不光冕,大碗的米线,小碟的配菜。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