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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苏府下人,一律被究诘至刑部审问,所幸宰相范质求情力保,未被治罪。关了三日便放了回去,但众人一切行动,书信来往全被密密的监控。”
“皇上亲命,不得惊动地方官府,但务必要在一个月内,见到洛兰郡主平安回京!”
“符皇后丧满后,京城里一片沸满盈天,立后之事却一直悬而未决……”
停了一晌,望向烟洛,她却依旧坐得淡静,潘美话里不禁毛刺刺扎出几分讥诮:“今日怎么了?郡主平日里不最是能言善道?”
烟洛略抬起沉重的眼睑,幽幽苦笑了一下:“潘大哥平日最是惜言如金,今日却倒没有丝毫口拙。”所有的一切,原本在逃走的时刻,都已经有了预想。如今既然潘美奉了皇命,找到了她,是去是留,恐怕也由不得自己选择了。
“你……”潘美语塞,怫然色变。所幸他一向颇能自制,定了定神,语调便恢复了就事论事的无波无痕:“不知郡主现下如何打算?”
烟洛偏了偏脑袋,想从潘美的高深莫测的神情里瞧出个端倪,末了,却浅浅反问回去:“潘大哥以为呢?烟洛现今如何是好?”
“郡主行止如何,末将不便置喙!不过末将确实很想知道郡主的心意。”
“潘大哥的确真心相询?”
潘美顿了一下,目光一闪,“当然!”
“那好!”烟洛吸口气站直了身子,娓娓婉婉却极是坚决:“烟洛宁可死,也决不回东京!”空荡的房间潮湿而低迷,她袅袅婷婷孤单的立着,秀致的容颜明显的憔悴了,可那通身的神韵,却似极了宫外湖中沁雪的白莲,铮铮芊芊,兀自的清清浅浅,兀自的不羁肆意。
潘美愣足了一刻工夫,忽尔不知该从何说起。虽然这正是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可是自她的口中毫不犹豫地吐了出来,莫名的,却让他生出几分得逞后的心虚。苏烟洛再聪明再坚强,依旧只是区区一个柔弱女子。被迫离乡背井,路遇生死劫难,逝了同伴,伤了家人,可自己一来,便故意挑明京城中混乱种种,言语间苦苦相逼,似乎,真的过份了一些。这么微微的愧疚着,一时倒恢复了哑巴的本性,只是深思地盯着烟洛一言不发。
烟洛心里也是忐忑,细论起来,自己与潘大哥的缘分交情,当真是不浅的。只是潘美为了赵大哥,屡屡不爽自己,她也是心知肚明的很。依照潘大哥的一板一眼,没有找到她就立马上来锁人擒拿,反而诸多言语,难道他想……
思忖了片刻,一双清水淡漾的眸子,涟漪而出一片慧明。“潘大哥,烟洛此番逼不得以抗旨逃婚,倘若被抓了回去。皇上即使仍不改初衷,我也定不愿从,终究不过一拍两散,人头落地而已。只是我的举动已然大逆不道,皇上必定不肯轻饶,深究起前后因果,又极可能牵连了旁人。便算皇上开恩一切不再追究,而我亦甘愿息事宁人入宫为妃,但赵大哥他们,他们若不忍坐视,一时冲动,难保不会惹出更大的一场祸事。烟洛自私的出逃,已经害了小引的性命,原本一死不足谢罪。可如若回去了,定是牵连害人更甚。所以,如若潘大哥不能高抬贵手,就请干脆带了烟洛的尸首回去,给皇上复命罢了。”
潘美情绪更加复杂,目光不由得转去了不相干的地方,不敢瞧向烟洛。她肯如此明理大义,不再回京掺和,本是正中下怀。他却无端端的,感觉自己有些个面目可憎,卑鄙得很。忍不住问道:“我若真的执意带你回京交差呢?你不怕死?”
烟洛难得翘翘嘴角,露出久违的一丝慧黠:“我怕死得很,只是……”——实在是,有胆子如此做了,她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担上责任。她早想过了,回去的后果,远比在山野中被流匪杀掉更加的严重,她苏烟洛,实在担当不起。——“只是潘大哥,似乎也并不想真的押我回京,难道不是吗?”潘大哥个性虽冷,实则义气拳拳,自相识以来,他忠心耿耿的第一顺位便是恩公赵匡胤。他会试探她,必是顾虑到层层牵缠纠葛,深谋远虑的想扑灭祸事的火星,又担忧自己路上遇袭,害怕之下想要逃回京城,所以,才拐着弯逼着自己表态决绝吧。她不是傻瓜,这点子用心若都察觉不出,也枉自与他结识了一场了。
潘美背转了身子,顷刻间有种被人撞破心思的狼狈。沉默了一刻,语声轻微一句,不知是赞是叹:“赵郎文韬武略,英勇果决,却独独对一介弱质女流情有独钟,甚至不惜触犯龙威,始终无怨无悔。今日看来,确是不算愚蠢!”
她一直是个值得的女子。率性自然,善良聪颖,而且无论何时,都竭力坚持着自我,一个这样的女子,总叫人忍不住佩服,忍不住怜惜,又忍不住为之疯狂的……
烟洛心头松快一瞬:“潘大哥,你肯放过我们?”
潘美回过身来,坦白道:“不错!今日清晨,我和另两位军曹在一片树林中寻到了许多面目模糊的尸体,所以分了三个方向试图寻找郡主下落。哪知我半途正巧遇到了秋萍,才得知你们的遇袭的事情。这东京,你们是肯定不能回去。我马上安排送你们去襄州,那里远离战场,较为安全。所幸你出逃的事并未公开,你只管先躲上一阵子,再作计较。我会耽搁一阵再回去复命,赵郎那边,也好叫他安心。”一口气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平日里一周的讲话,也没有这短短几刻来得多。
烟洛欠了欠身,却是感激道:“多谢潘大哥成全!”
潘美的脸色有点尴尬,因为皮肤很白,覆上略略的一层红便十分的明显。其实自己如是做了,于赵郎好,于赵家好,却未必对得住眼前款款相谢的女子。摇了摇头道:“逼你一人在外冒险漂泊,有何可谢?”
烟洛淡笑道:“不管潘大哥为了何人,烟洛也算遂了己愿,自然应当领情!”忽然间似乎想起什么,眉间微蹙,语音里不由得透出丝丝歉意:“潘大哥,秋萍……你们……,我考虑不周,你,你将秋萍带回去吧!”自己仓促间带了秋萍逃跑,只是念她在东京并无亲人。可今儿个见到了潘美,却蓦然琢磨上来,原来自己无意间却生生拆散了他二人一段情意。如今小引死了,丰儿须随道长回山养伤,自己决不能当个拖油瓶的跟在后面捣乱,唯剩了秋萍,若跟着自己,也极有可能再受伤损。倒不如让她随潘大哥回去,至少还能有个一对,算是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潘美细长的眼中飞速的浮过一缕伤怀,转瞬便散开了,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一面拉了拉全无褶皱的袖襟,一面的就往外走,语音低低渺渺:“你回不去,她,也一样回不去了。你不必白替别人操心,保重自己吧!我去看看韩丰的伤势,明日一早,大家启程离开这里。”
……
人生聚散,何其无常,聚而相知,散而相忆,是否已经足够?
天际几许依依的水云,被风儿引着,几团几缕牵牵挂挂,重叠了一刻,又流浪般放逐了契合的拥抱,在人的眼瞳之间移闪变换,斑驳成一块一块的暗点,悄然的伴着马车骨碌,把那些个重要的时刻,烙印一般,敲进了人的心底……
两辆马车,一匹马,行到镇口,前路分割成三个方向。
韩丰躺靠在马车里面,竭力的想要望穿那瞧也瞧不破的严严车壁。蓦然间眼角一凉,滑下了一痕晶莹,了无声息。被陈抟瞧见了,指尖一点,他的神志便渐渐迷糊,晃晃悠悠踏上了东行的路。
潘美沉定了面色,立了半晌,终于一拉缰绳,撤马北上。
烟洛与秋萍凄凄然坐在车里,浅浅交握着手,不忍再望向车外。雇来的车夫吆喝了一声,乱没心肝的催动了马车,顺了颠簸的路,直往西南去了。
一周无事。
烟洛和秋萍与那叫作刘兴的车夫也混熟了。他是本地人,早年专门替人赶车马送货,对这一带的大道小径都异常的通熟。刘兴挺好相处,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了些,基本上没人搭腔也能从出发一直不歇气的讲到马车停靠休息。从天上到地下,包括沿途风光,民间传闻,自己经历的各种战事,甚至于隔壁张大婶的孩子四岁的时候就能自己挑刺吃鱼,都能津津有味的讲上半个时辰。烟洛她们本来心思消沉,被他这么一路聒噪着,被动的作了无辜的垃圾桶,沉沉压在心头的不安与伤痛,无形间倒也被遣走了不少。
刘兴那几万句话里头,有一句,烟洛觉得颇有几分哲理,他说,押运长途的时候,我从不刻意去想后面的家,也不心急着抄近路早到目标。只要一日日持续地往前,过程便没有那么难熬可怕,人心嘛,总是琢磨着,在路上,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