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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陌生的少年斜靠在一把凳上,一只胳膊压着扶手,撑住了微倾的脑袋,马马虎虎的交叠了长腿,坐姿相当的逍遥——能把一张粗木板凳坐得如同皇帝龙椅般舒适的人,似乎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了。揪来了大夫,又见着烟洛把他送走,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派从容的神气。
那个躺着的少年伤势很重,可能今夜就会死掉。便算是侥幸留住性命,也是个手足残废的人了。尚在林中的时候,他早就明了。不过,又关他什么事?有趣的是那个小美人的反应,得知了那少年的病情,不仅没有茫然不知所措,崩溃的倒下,发疯的哭泣,反而默默接受了事实。
她悉心的照顾着床上的人,任谁有了一丝动静,她都会凝神的注意上半天。轻柔的动作,专注的神情,那份子安安静静的坚韧,却搅得他的心情莫名添了几许烦躁——她方才明明畏自己如虎,此时却浑似忘却了他的存在,心神全放在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身上。多多少少,叫人不甚舒坦。
终于,少年蹦了起来,硬挤到烟洛面前。四处明明空旷着,他却偏爱霸占别人的空气。眨巴着灵活的圆眼睛,笑眯眯的问:“小美人儿,你不是吓傻了吧?哭都不会了?啧啧啧……这么漂亮,怪可惜的!”
烟洛眼里的慌张一闪而逝,默默退开一步,低声道:“请公子自重!”
“自重?怎样自重?”那少年闻言却又扭着身子,把一张娃娃脸蛋凑了过来,那神情便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叫人又气恼又想笑。
烟洛一闪,趁势走到一边去匀了匀麻巾,避开了少年。他笑得人畜无害,他杀人眼都不眨,他的眼瞳里藏了许多大小的涡漩,叫人全然摸不到他的情绪,亦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他,肯定是个魔星,她是从头到尾,绝对的招惹不起。
那少年也不追过来,环了手,懒洋洋将自己又放入了那张粗木板凳:“不用费力了,这里离城太远,这小子怕是活不过今夜了。不如来陪我聊聊吧。”
烟洛立时被触到了逆鳞,愤愤地望向他:“你胡说,小丰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少年一撇嘴,不屑的报以一晒。烟洛被他的漫不经心激的抑制不住,浑忘了他的邪恶,哑声道:“你既是要救人,为何不早些出手,如今小引阴阳两隔,小丰……,……”记起小引,心头又是一阵悸痛,直恨不能以身相代。
那少年阳光般的笑容仍是没有消失,只是声音里多了分讥诮:“小美人儿,你要搞清楚,你们死活,干我甚事,我不过一时心血来潮,难不成救个人还落到了不是?”
烟洛被噎得一窒,咬咬牙垂了眼睑,密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弧影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公子救命大恩,我必当竭力酬谢。但凡公子所求,无不从命!”为了小丰和秋萍,她没有什么不可舍弃的。这人绝对不是个傻乎乎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如果有可能,尽早摆脱他,大伙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啧啧啧……”嘲声才起,那少年也不知怎的就鬼魅一般贴近了烟洛,冷而轻佻:“小美人儿,我想要的,你舍得给吗?”
烟洛着实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无奈才两步就触到冷冷的硬墙,纤细的身子贴在墙壁上,仓促间避无可避。实在恼他这般挑逗戏弄,漾水的眸子不由得罩了薄薄一层怒意,配了气得浅浅嫣红的面,一瞬间却明丽得惊人。硬着声音,挺了身子开口道:“我说过了,但凡公子所求,无不从命。”感恩,酬劳,钱财,难道不就是这些个东西?最最俗套,无非就是要她的身子。想到这儿,面色一僵。不过不知为了什么,直觉这少年的索求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少年没料到烟洛敢如此大胆,难得愣了片刻。如果他真的要她的身子,她也敢给?思及此处,笑意转深,玩兴复又浓了,一手撑了墙壁,另一只手轻易地捏住了烟洛尖尖的下巴,发觉触感柔腻,很是满意。挑剔得上上下下将烟洛打量了一阵,讲出来的言语,却叫人不由得切齿:“小美人儿,你不必多虑!你这前前后后,还没有三两肉,我怕咯得慌!”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讨厌的面孔贴得这般近,那翘嘟嘟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在危险边沿暧昧的磨蹭。他,他根本是变态!烟洛一时真是热血冲头了,所以——抬脚,上弓,狠狠的,拱向一个任何好姑娘都不该联想的位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经过大脑。
那个少年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迅捷简直就跟个鬼一般,千钧一发的时刻,却轻盈弹了开去,挑绣着蛇纹的青灰袍子带起一道气流,落在几米远处,被兜起的空气轻轻扬起,又兀自飘然的搭下。他好整以暇的拍了拍下襟,愉悦的不象话:“这么不甘心?好啦,虽然你身材次了一点,本少爷将就将就,勉强收了你算了。”
听听,就如同他吃了亏一般。
烟洛知道现在情势危急,也知道对面的少年杀起人来杀鸡般轻松,可只要是人,面对着他那张惹人恨的娃娃面孔,估计都很难不动气。咬着银牙,恨不得一把撕下他可恶的笑容,将他挫骨扬灰丢去垃圾堆。忍了又忍,方才把所有的情绪生生的按住。心下不禁微微一寒:他这么想看她失控,是为了什么?再去盯着他的眼眸,那圆而深的黑漆,似两潭无底的湖,湖里波纹漾着笑意,细细看,那万般纯洁的笑意却又叫人辨不清真伪。似乎他随时就能这么笑着笑着,割几个喉管来玩玩。
烟洛清了清嗓子,努力压抑着心惊:“今晚我还要照顾病人。请公子早些休息吧!”
那少年猫一般重又行了过来,偏着脑袋左看右看,突然作出一副滑稽的哭像:“这年头好人没法做了,居然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打听一下?”
“问你,你会回答吗?”烟洛轻轻挑眉,忍不住的冷哧一声。这人到底想要怎么样?挑逗?听他的语气,又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容貌身体感到兴趣。她倒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有趣的玩具,供他猫抓耗子般逗着追着,聊以解闷而已。
那少年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不算笨嘛!那好,你呢?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烟洛略略思索,停了一刻小声地答:“宋清!”
“真的?”一句话,流转了凉凉的揶揄,他的目光在桌上的包裹滚了一圈,拆开的包裹上面,躺着个白丝的帕子,帕角用金丝线刺着漂亮的两个字——“烟洛”。烟洛顺了他的视线,一瞧过去,登时尴尬得紧。谁知道秋萍平日里一针一线劳苦功高,会在这时候泄了自己的底呢?暗自叹了口气,只得低了头,嘟嘟噜噜道:“宋,宋烟洛!”现在自己是在逃的郡主,倘若报出真名,就太易暴露了。何况于,对于这个萍水相逢魔王般的少年,她是一丝信任也无。
“哦?”那少年立在原地,想了想,一耸肩,径直便行了出去。
烟洛怔了一下,悄悄随到门口,倚门踮脚探了一眼,却没瞅见那少年的踪迹。一时莫名其妙,不过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关了房门,重回到床边守护照料。
这一夜过的太是混乱。烟洛困极,不知不觉睡过去一会儿,醒的时候已是后半夜。窗外难得落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驱散了未退的灼热。秋萍醒来了,听烟洛说了始末,只是靠坐在床沿旁不住地啜泣。尔后韩丰开始呻吟发热,紧闭着眼满面焦灼不安,声音破碎的呓语,声声都是“姐姐快逃”,把烟洛叫得心中化成苦水一片,只恨自己不能代他受这折磨。小心翼翼的不时喂水喂药,一遍遍的轻语安慰:“好丰儿,我们已经安全了。别担心,别担心……”
伸了手只想给他些支持,任他唯一完好的左手将自己的小手死死的擒牢,捏得人手痛筋痛,痛彻了心扉。
后来韩丰激动要扭动身体,烟洛怕他的伤口迸裂,又不敢使劲压着,急声呼唤秋萍。两个女子手忙脚乱,也都不知如何是好,房间里面一片闹腾。吵了颇一会子,掩上的门“哗”的一声被推将开来,那陌生的少年又毫不客气的登堂入室了。
“还让不让人睡了?”少年的声气不太好,全然无视一旁已吓得惊噎的秋萍,上来便运指在韩丰的脖侧一点,又如飞的不知点打了几处穴位,方才收手。韩丰立刻平静多了,絮乱的呼吸稍微稳定了一些,只是身体依旧带些神经般的痉挛。烟洛第一个反应是扑了过去,以为那少年生了起床气,过来想要小丰的性命,尔后见那少年动作,猜他该是在帮助小丰,这才刹住了步子。不禁心生感激,望了他一眼。
那少年扭头的时当把握得刚刚好,与她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