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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里头的人谁也不曾压着声音,因此,这议事厅中那一番一番的话,外头从亲卫到仆妇,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起头那几个仆妇人人都猜测是世子爷和这孙念熙有什么不清不楚,可陈善昭那步步紧逼的话却让她们全都糊涂了。而听到最后孙念熙一口咬定。说是陈善昭睡梦之中还叫着她的名字,一时外头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就连起头嗤之以鼻的章晟都露出了几分异色。
这除非是星星念念想着的,否则谁会在睡梦之中依旧念叨出来?
屋子里的王凌亦是如此想的。这孙念熙尽管如今破了相,但之前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可说是大多数男人都最爱的,陈善昭既然是真的对其多方照料,指不定会因此生情,否则这丫头何必把福辉都攀咬出来?又不是人人都和她爹似的,她娘殁了之后就心如止水,就是陈善睿,从前在军中的风流名声她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既然嫁了,从前那些她没看见的,索性只当不知道而已!
而陈善昭面对这样的指摘,却饶有兴味地盯着孙念熙看了老半晌,最后方才轻咳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无意间听见了这个。笑话,天底下叫xi儿的就你一个不成?”
“可王府中有此音字的,就只有奴婢一个!”
“王府中现在没有,不代表日后就没有!那是本世子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名字,不是你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熙字,而是旭日之曦,晨光之曦!谁都知道本世子盼这个孩子盼得心焦,睡梦之中叫两声又有什么奇怪的?没想到倒让你自作多情了!”
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然被陈善昭如此搪塞了过去,孙念熙一时又羞又气,却不甘更不能就此退缩,只得梗着脖子说道:“世子爷,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奴婢认打认罚,可您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还不死心?”陈善昭的脸色倏忽间沉了下来,随即高声喝道,“章晟!”
门外侍立的章晟正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闻听叫了自己,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慌忙快步进了屋子,躬身行礼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去我的书房,把书案后头书架上第三个格子上的那个锦盒找出来!我极爱这个曦字,早早去求了皇爷爷,无论男女皆以此字为名,因而请了御笔赐字!没想到如今竟然引来了这样的流言蜚语。那就把这幅字挂到白虎堂去,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好好瞻仰瞻仰,以免又蹦跶出什么自作多情的人来!”
此时此刻,倘若孙念熙再不知道大势已去。那么,她就不是迟钝而是愚蠢了。之所以能苦苦支撑了这许久,都是因为她心里还好歹存着那么几分念想,以为陈善昭只是因为顾忌章晗这一胎是皇帝的第一个重孙,于是不好就此给人什么刺激,却不想从头到尾就彻彻底底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一时间,她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整个人就这么软软瘫倒了下去,一时间什么都不知道了。
章晟才不会去管这个陷入了绝望之中的女人,一听这曦字原来是自己将来外甥的名字,而且还是陈善昭去请了皇帝赐下御笔手书,他顿时兴高采烈了起来,暗叹这个妹夫虽说鬼主意多了点,但关键事情关键时刻却是一等一靠得住。于是,他行礼应过之后。当即转身大步离去。而面对这样的一波三折,王凌也握着扶手,情不自禁地端详着陈善昭。
人人都说赵王世子是不理俗务的书呆子。可今天看来,这位世子爷的一心一意真是难得!
而陈善昭看着地上瘫成一团乱泥似的孙念熙,轻轻舒了一口气后就看着王凌道:“四弟妹,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你看着处置吧。该怎么打发就怎么打发,横竖是我瞎了眼,居然看在从前熟识的份上对她另眼看待,我是不想看到这么个人在眼前乱晃了!偏劳四弟妹,我这就回去看看世子妃!”
眼见陈善昭略一颔首便转身地出了议事厅,而那亲卫也放开了扭着孙念熙的手。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王凌瞅着地上那痴痴呆呆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高声喝道:“武妈妈,去预备车马,我要进宫!”
把这个痴心妄想的孙念熙杖毙了固然痛快,可她已经打死了一个。这剩下的一个就丢到东宫去!而这些首饰,她更得送到长宁宫的顾淑妃那儿去,让这位权摄六宫的娘娘看看,东宫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当陈善昭踏进梧桐苑上房东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子站在书案前专心致志执笔写字的一幕,一时间忍不住就那么一手拨着门帘站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放轻了脚步缓缓上前,见章晗只是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旋即便再次全神贯注地看着下头的画纸。等他走到其身侧,终于看清了那画中是何物何人。
画中央正是那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而一身青衣的他从树后走出,而她则是站在数十步远处,尽管只是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两个人,但他仿佛从画上看到了当时在玉虚观中订下鸳盟的情景。此时此刻,眼见章晗直起腰,促狭地提起笔来对他的脸比划了两下,作势欲画,他不禁就这么轻轻捉住了她的手,又将那笔抓在了自己的手中,就这么揽着她继续画了起来。尽管只是一时兴起,但寥寥几笔之间,他便勾勒出了她那亦笑亦嗔的表情,随即又对自己添补了几笔,最后便在画卷右上角挥笔补上了当日他吟的那一首《鹧鹄天》。
“烟雨江南五月天,远山泼墨水如蓝。秦淮两岸临池柳,袅袅依依挽画船。波似霰,醉红颜,棹摇慵影倚阑干。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
一气呵成写上了这么一首词后,陈善昭便看着章晗笑道:“好教娘子大人得知,那讨嫌的拦路石,今天我和四弟妹已经一起砸掉一块了!到底是将门虎女,四弟和我一样,福气是一等一的,父王的眼光实在上佳!”
“四弟妹是真动怒,可你却是明知人不怀好意,还纵容了她这几个月,你知道有多少人跑我面前告状?”章晗眉头一挑,旋即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明明是你有意让人误解,让东宫赐了这么个人过来,怎么又想着去皇上那儿讨了御笔赐名的手书 ?''而且她会这样拙劣地闹了出来,应该总不会是巧合吧?”
“果然是娘子大人敏锐。”
陈善昭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自己刚刚和章晗联手一蹴而就的这幅画,这才含笑说道:“我让下头人放出了风声,只要你这回平安生下一男半女,至少两三年之内,我这身边不会添上任何一个侧室夫人。既然如此。她既然能够丢了好好的女史不做到王府来当奴婢,自然就少不得心急了。而那御医再放出点消息,道是你随时可能临盆,而胎象却有些不好的话……”
明白果然是陈善昭的计策。章晗脸上却殊无喜色,好一会儿方才低低地问道:“那你为何非得挑在这个时候让她沉不住气?”
“倘若不是因为这一步棋失败,别人怎会走出下一步决胜负的棋来?”
陈善昭轻轻把手中的笔递到章晗的右手,示意其在画上落款,眼见得那一行娟秀的丁丑年八月壬辰须臾而就,他便又抢过了笔去,添上了陈善昭章晗夫妻合笔的字样。这才淡淡地说道:“皇爷爷近来身体忽好忽坏,政务等等已经下放了一大半给太子九叔,只是未曾给监国名义而已。听说对太子九叔的几件政务处置不甚满意,而对我在古今通集库修书的进展却已经褒奖过好几次了,你说此消彼长,太子九叔岂能忍耐得住?更重要的是,皇上至为盼望这个重孙,宫中甚至有消息说。倘若你一举得男……”
见章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陈善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明年就会改元!”
改元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章晗自然心里有数。自天下大一统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帝即位后改年号,遇到天象有变亦或是想要变革什么的时候再改个年号,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有些皇帝在位时间不过十余载,年号却用了五六个七八个。然而,当今皇帝一统天下立国之后,却是当众说过年号乃稳定的基础,轻易不做改动。如今皇帝在位已经整整二十年,年号仍然是最初那个,如今连改元的传闻都出来了,这简直是……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些颤抖:“这是宫中的传言……不是皇上的话?”
“皇爷爷的秉性刚强果决,怎会朝令夕改,他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可是。这世上以讹传讹,却常常会弄假成真,所以别人会怎么看就很难说了。”陈善昭随手把笔放进了笔洗中,继而就握住了章晗的手,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