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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绿筱见他说话间礼貌却又有些疏远的模样,倒不觉有异,又问:“公子怎么称呼?似乎是外地来的?”
那人点点头,道:“从北边来。姓袁。”顿了顿,又道,“我幼时来过临安,那时在油车巷吃过极好的酒酿圆子。”
谢绿筱脚步一顿,啼笑皆非的望向他:“袁公子是为了去寻酒酿圆子?”
他微一颔首,似乎在微笑,可眼神中分明又没什么笑意。
“如此……公子可能要失望了。如今油车巷是当朝台谏官宅,不曾有闻什么美食酒肆。”谢绿筱沉吟道,“但是城内善做圆子的酒楼,我倒可以带公子前去一试。”
雪越下越大,他们走在西大街上,谢绿筱指了指前边的一条弄堂道:“袁公子,过了那里便是了。”
“你叫思博就好。”
“袁思博?”谢绿筱低低念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说起来,我竟没将名字告诉兄台,真失礼了。”
她黑白分明的瞳子望着他,转了转,才道:“我姓言,名啸。”
袁思博目光落在她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上,轻轻一笑,将数日来的郁燥略微驱散了一些。
他们赶到油车巷,巷子两边均是官宅,幽深深的一道,望不到底。谢绿筱又前前后后张望了数眼,路上车辙脚印痕迹纵横零落,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无,又何来酒酿圆子小摊?
隔着如小帘一般的雪幕,她看着他挺拔清峻的身影在前头走着,孤傲,却又有些寂寥。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巷对这个异乡人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谢绿筱刻意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的跟着,直到他忽的转过身,眉梢微挑,淡声问她:“你明知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为何甘冒大雪,还带我来此处?”
他们离着一尺左右的距离,他看见她笑眯眯的,却答非所问:“你幼时的记忆中,好吃的未必是圆子吧?”
袁思博一怔,竟不知接什么话。
转眼间,她又搓了搓手,呵了口气:“袁公子,你既记惦着酒酿圆子,不如随我来,我带去尝尝这临安府中最美味的小圆子。”
她带着他在临安府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过不多久,往南便到了新街坊。
即便风雪连天,可这里依然人来人往,店铺林立,一派热闹风景。袁思博随意看了一眼,两边皆是小店,扇铺、药铺、干果铺,不知想起了什么,深邃眸色中滑过一道光亮。
谢绿筱停下了脚步,拉着他往街边一家粉食店里一坐,笑道:“就是这里了。”
这店虽小,却满是食客。谢绿筱拉下风帽,解下身上大氅,在临街面的的小桌边一坐,喊道:“这里要两份糖蜜酥皮烧饼,一份丰糖糕,一份酒酿圆子。”
谢绿筱因入了烤着炭火的屋内,脸颊洇红,长长的睫毛上几乎挂着凝化出的滴露。她也不甚在意,捋了捋鬓发,又擦了擦眼睛,笑道:“这陈婆儿粉食店,是全城最有名的。”
话音未落,那小店的门帘一把被掀起,卷了一阵风雪进来。
谢绿筱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便矮身偏头。
只是来不及了,来人疾步走来,气喘吁吁道:“小……”
谢绿筱轻咳一声,道:“有客在此,不可唐突。”
那人眼神轱辘一转,那句话重又吞了下去:“小……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袁思博看着来人,个子小小,脸蛋圆圆的,作小厮打扮,对着谢绿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来,你也坐下,吃完小圆子咱们就回去吧?”谢绿筱笑道,正要招呼店家再加些吃的,却听画屏急道,“公子,陈公子回来了。”
谢绿筱一愕,有些惊诧道:“已经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两日么?”
“大公子正陪着,在家里坐着呢。”画屏有些埋怨道,“小……公子,你真是……这半日也闲不住。”
谢绿筱哭笑不得,却见袁思博坐在一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更有些尴尬,心下又记挂着家中的事,于是叹口气站起来道:“我这就随你回去。”
她转而向袁思博一揖,略带歉意道:“袁公子,家中急事。小弟便先走一步了。”
他亦站起回礼,笑道:“今日劳烦言公子,还未谢过。”
画屏悄悄拉了拉谢绿筱衣袖,他瞧在眼里,却只作不见。
“如此,便后会有期了。”
眼见她快步离开,店家却恰好上了吃食,热腾腾的一桌食物。
袁思博尚未拿起汤匙,门帘又是一掀开,这次却进来一个黑衣年轻人。他径直走到袁思博面前,行了一礼。
袁思博并未看他,只颔首道:“坐吧。”
那人得了许可,在先前谢绿筱的位置坐下,看着袁思博面前那碗糖水圆子,低声道:“公子……这些东西……”
袁思博轻笑:“无妨。”
他用汤匙舀了一勺,有股淡淡的酒香侵入鼻尖,而小小的糯米团子在齿间,略微嚼了数下,只觉得柔中带着微韧,米香萦绕。她所谓的“临安府中最美味的小圆子”,确实不虚。
一念至此,袁思博放下了手中筷匙,若有所思道:“杜言,你去查查,刚才那姑娘是什么人。”
杜言一直跟着袁思博,只是距离颇远,只见他和一个年轻公子泛舟湖上,后又同行,却不知那是女子,一愣之下,便问:“哪位姑娘?”
袁思博面容并无波澜,只道:“适才与我同行的那位年轻公子。”
惊马 (1)
谢绿筱又兜上了风帽,和画屏一道出了新街坊,就见到马车在路边候着了。
画屏犹在身后絮絮叨叨:“小姐,你又这么不声不响的跑出去……”
“行了行了,我又不知陈大哥今日回来。”谢绿筱伸手拉了画屏一把,又吩咐车夫道,“快些回去。”
车中甚是舒适,谢绿筱看了看小婢冻得发红的脸色,又略有些歉疚,道:“你寻了我一下午?”
画屏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人在太平坊、融合坊寻着呢。”
谢绿筱先是有些讷讷,随后便笑道:“我偏没在这些坊间,适才我去游湖了。”
画屏瞪大眼睛,道:“家中就有游船,小姐你真是……”
“家中的游船,大哥又不让泛舟。再说一大家子人上去,太多拘束,我不喜欢。”谢绿筱叹气道,“你们在府中候着就是了,我又不会不回来。”
“不是小姐你先前一直念叨着要等陈大人回来么?再说了,是公子他吩咐我们出来找你的。”
“哎呀!新结交的那位朋友,忘了问他住在何处了。”谢绿筱坐着跺了跺脚,满脸惋惜。
“就是刚才那位公子?”
“是啊。他是北方来的。我还想问问北方是什么样的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到了谢府门口。
谢府清风园,莲池,碧澄亭。
这亭子四面皆空,是夏日解暑纳凉的好去处。这冬日,倒是少有人来。此刻谢嘉明吩咐将亭子三面围上幕帏,独留下一面,可以面对莲池,极目远眺处便是凤凰山。家中小婢在旁,红泥小炉上醅着绿蚁酒,说不尽的惬意。
“浩然,此番回京述职,朝廷对你极是看重。”谢嘉明神色肃穆,轻道,“如今北方防线吃紧,将你调为淮南西路置制使,隔了淮水,与真烈国汴京路相邻对峙,你这肩上,担子不轻。”
说话这人是谢家长子,谢嘉明,表字垣西。谢嘉明、谢绿筱的父亲谢英是两朝老臣,四年前辞相,如今领了个观文殿大学士的荣衔,闲赋在家,颐养天年。膝下一双儿女,谢嘉明聪颖惠捷,朝中人云“极有志操”,年纪轻轻,已是吏部侍郎。
而另一人,便是谢绿筱口中的“陈大哥”陈昀,表字浩然。他的父亲陈实官拜太尉。前年陈昀出任福建路防御使,外派离京,前些日子才接到调令回京述职。陈昀与谢嘉明自小是好友,两人一武一文,一时瑜亮。因皆是高官世家子弟出身,年岁又轻,都不过二十有余,是临安城中名门公子的翘楚。
陈昀听了这话,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抬眼望向好友道:“不错。所幸东南海寇已除,朝廷倒可以腾出手,专心对付北边夷狄。”
“对付?”谢嘉明挥了挥手,示意一旁仆役小婢都退下,面色不豫,道,“你看看如今朝中上下,可有半分对付之色?大家所求者,也不过就是偏安二字。你此去庐州,依我看,着实不易。”
这一番言语,却也是陈昀心中所想,他一顿,便没接上话。
好友数年未见,正该把酒言欢的时刻,谢嘉明眼见气氛蓦然沉重下来,忙扯了话题道:“说起来,你还没亲口说过福建府剿灭海寇的事呢。这一战,你陈将军威名远播啊。”
陈昀摇头微笑道:“都是外边瞎传。若是垣西你去,灭那些海贼,亦非难事。”
谢嘉明笑:“我一介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