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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惊燕在船舱里歇息,盯着自己和苏善水绣好的给小孩子穿的小衣小裤发呆。离流产已经过去了许久,她心情仍不太好。苏善水在边上陪伴,也无话可说。照她来看,嫂子这都是正常现象。就是有时候,比如现在,两个人一起呆在船舱里,气氛总是很僵冷。
在苏善水琢磨着怎么逗唐惊燕说话的时候,门在外头被敲了两下,咚咚咚,像人的心跳般,很急促。
“谁啊?这么晚了。”冬天天黑得早,苏善水举着一盏油灯去开门,外面冷风吹得灯影摇曳。苏善水连忙用手护住灯火,抬眼瞪来人一下,“沈公子,你来做什么?”苏善水这个眼神,并没有往日那样不耐烦。说起来,这次,她还比较感激沈淮的不告而来,缓解了她和嫂子间无话可说的氛围。
沈淮没察觉到里头古怪的气氛,只笑嘻嘻应,“苏姑娘,船恐怕要在这里停一晚上。说今晚有大雾,不宜出行。我刚跟着姐夫下船去城镇里看了看,不知道这里哪来的习俗,晚上放烟火。苏姑娘,反正晚上也没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城镇看看吧?”
苏善水摇头,“沈公子,你自己去吧。我要陪我嫂子……哎,嫂子!”苏善水咬了咬舌头,因发现唐惊燕下了床,只披了一件男人的披风就出来了。她们两个是女儿家,这船上却全是男人,没有女儿家的衣裳。没办法,只好把七王爷和沈淮没有动过的衣裳给她们两个。也幸好唐惊燕虽然是废柴,苏善水手里的针线活却不错。稍微改一改,还是勉强能见人的。
看到唐惊燕来到门口,沈淮很体贴地往旁边挪了挪,挡住大风,一笑,露出标准的雪白牙齿,“苏夫人,你想去城镇吧?”
“不错,”唐惊燕微微一笑,看向苏善水,“善水,既然今晚不能行船,为什么你不跟沈公子去走一走呢?我还有些事要交给你做。”
远远的,苏善水看到七王爷往这边走来,她行了一礼,淡淡微笑,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好啊,嫂子不能多吹风,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不过我不敢让沈公子陪伴,就算出门在外,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有的。王爷匀给我两个听话的小厮,远远在后面跟着我就好了。”
走过来的君炜面容微僵,不由看了这个苏家大小姐一眼。他那日不过说了她一句,她倒记仇到现在。七王爷微微一哂,到底是小姑娘脾气。在这事上,唐惊燕就大方很多,责怪地看苏善水一眼,嗔声,“你可真闹腾,惯会给王爷找事。船上的小厮自然有别的用途,我不过让你给买些衣裳鞋子等日用品,你就这样懒散。幸亏我是你嫂子,不然苏家大小姐这么大的脾气,谁敢使唤你?再说,你一个孤身女子,走到哪里我都不放心。不如就让沈公子跟着,沈公子有武艺在身,断能保你平安。沈公子陪你买东西,你作为回报,陪沈公子看看烟火什么的。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多去玩玩,看看人家温静,一年下不了几次床,性格都比你活泼。你何苦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
君炜见唐惊燕话里话外把自己给排开了,虽不喜苏善水和沈淮在一处,但唐惊燕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们两个女子,也确实需要购置些贴身用品,他们这些大男人是不好插手的。君炜叹气,唐惊燕这话,他总是不好辩驳。就对喜不自胜的沈淮皱皱眉,淡淡吩咐,“你陪着苏姑娘一块儿吧,务必得让苏姑娘平安。”
“是!”沈淮见姐夫居然没反对,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当然,君炜就算不答应,他也会想办法和苏善水一起下船。但君炜答应下来,这当然是最好的了。
苏善水抿抿唇,也没什么不高兴,微微一笑,“是,我听嫂子的话。”她刚才拒绝,本来就是看君炜过来了,说给君炜听得。而她本人,就算不喜欢和沈淮扯上关系,也想下船走一走。再说哥哥始终没有音信,好不容易到了陆地,她想想办法给家里头带信,报个平安。自从船难后借住在七王爷的船上,一直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唐惊燕陪伴,苏善水早就崩溃了。
她深觉得自己出这趟远门,学到了不少东西。而就算沈淮不提,她下船,也会去找沈淮,请他陪自己的。毕竟,苏善水现在深知,自己不是在京城,孤身女子在外,确实不安全。
唐惊燕让出位置,见苏善水和沈淮一起离开,两个人商量着银两啊路线的问题。长期以来,苏善水和沈淮说话总是不太耐烦,这固然跟苏善水最近心情不好有关系,也跟沈淮的厚脸皮有关。眼下少年少女一同离去,倒是唐惊燕最近所见这两人难得的和平相处了。
正看着,感觉自己身上投来一道灼灼目光,唐惊燕侧头,向君炜欠欠身,“王爷。”
“唐惊燕,自从你醒来……你似乎变了很多。”似斟酌了一下,君炜才开口。以前唐惊燕很聪明,做事也迅速。而现在,她则是慢悠悠的,说话办事,倒是没什么错,就是总觉得这个女人很漫不经心。
你看她行礼的样子,都透出一种慵懒的优雅味道。在七王爷的认知中,以前的唐惊燕是很张扬的那种,也不是说出格,但绝对和“优雅”扯不上关系。但唐惊燕现在的“优雅”,甚至比自己的妻子七王妃的作风,还精致漂亮。
君炜只是觉得唐惊燕变得不一样了,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
他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让女人变优雅最快的办法。那就是让速度慢下来。每个漂亮女人,当你不着急了,没兴趣了,懒洋洋的,说话,走路,任何一个缓慢的动作,都因太慢了,总有一种“这次完了下次可能就没了”的感觉,就会显得很优雅。
有时候,优雅并不是一个人的本性。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太累了,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提起她的兴趣,她抬一抬手臂,睁一睁眼皮,嘴角扬一扬,都觉得没兴趣。她躺在床上,醒来看到天光亮了,想着还得继续活下去,就觉得好累。
她对生活不再有以前那样积极的期盼了,所以她的一言一行,才会让你觉得,优雅十分。
现在的唐惊燕,就是这样。
唐惊燕听任王爷的质疑,淡笑,“是么?我觉得没怎么变啊。”她侧头躲开君炜的目光,自己看着里头船舱里浑浊的光线,“不瞒王爷说,我也有事要下船一趟。如果王爷没什么事,能陪我一趟吗?”
“……好。”君炜点头,却疑惑地看看她。以前的唐惊燕,不会这么直接就问他。而就算直接问,她也不会是这种有气无力的口气。到底,流产那事,给了她重大打击吧。
作为旁观者,七王爷没法说太多安慰话,只能她需要什么帮忙,自己尽力满足。况且七王爷自己,也需要下船去做点儿事,不管有没有唐惊燕在。
唐惊燕对他欠身表示感激,就进船舱里去舀东西。君炜在外,亲眼看着她将一些小衣服小裤子什么的收拾到包裹里。君炜心头一跳,别开视线。唐惊燕收拾好了出来,对他一笑,“王爷,我们走吧。”
“嗯,”君炜点头,却没有让开位置。唐惊燕等了等,颇疑惑地看着他,他才从袖中取出一大叠纸,交给唐惊燕。唐惊燕不解地接过来翻看,听七王爷窘迫地咳嗽两声,解释,“本王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郁,自己闲来无事,就抄了一些佛经。或许,你会用得着。”
唐惊燕翻看纸页的纤白玉指微颤,声音似被什么添堵住一样,让她开不了口。眼眶,一点点,开始发红,湿润的水光凝聚。她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丢脸地哭出来。
那佛经,她有什么用呢?
唐惊燕又不喜欢读书,最近照着老大夫的吩咐,更是连书页都不会翻一下。她要佛经有什么用?
这佛经,只有一个用处。可以烧给她那个无缘的孩子看,可以把自己对它的愧疚和爱都烧给它。让它在另一个世界知道,自己有多么后悔,有多么惭愧,没有能留住它。
君炜轻声,“它会原谅你的……你不用这样愧疚,再坏的母亲都是母亲,更何况,你并不坏,你还这样爱它……我知道你在养身体,不能碰纸笔,我就蘀你抄了这些佛经来,每写一字,我就蘀你在心中说声‘对不起’。这么多遍的‘对不起’,它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原谅你。况且佛家讲究缘法,它会原谅你。在恰当的时候,它一定会重新到来,重新属于你。”
唐惊燕将那些纸张贴着胸口,力透纸背的字,那样暖。她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争先恐后地滚落。一滴滴,滑过憔悴面颊,溅在木板上,开出鲜花来。多日来,自己一人承担的痛苦,好像终于有人分享般,好像终于有人温柔地来告诉她,不必一人独自承受,可以放下对灵魂的谴责了。
唐惊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