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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瑶听见竹远开口,顿时回过神来:“我是。 ”
“你是……”,竹远极为费力的想说完整这句话,顿了半天,又道:“是你”。
路瑶耐着性子想听他讲完,结果他却开始砸起门来。路瑶看不出深浅,又怀疑他是旧疾复发,当下不敢怠慢,跳下床来看视。
这时门外却有了人应道,“夜深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早些安置吧。”
路瑶检查了一下屋门,果然在外面被人锁上了,一时不清楚是这里的婚俗,还是另有隐情。又怕这大少爷出事,少不了隔着门说道,“是大少爷有些烦闷,你们把门打开吧。”
门外却冒出了一个变嗓子阶段特有的少年声音,尖声道,“大哥,娘亲吩咐让我们在外守着,你好生歇息吧。”
路瑶听出是那个河童的声音,更加摸不着头脑,敢情自己能吃了他家少爷似的,暗道,“我又不是蜘蛛精……”
但心里到底不忍,于是远远站着,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你是不是想找个人帮你,你说吧,我来帮你,要不我问你答,点个头也行。”路瑶慢慢猜测着竹远的意图,谁知他看着路瑶,眼神冷漠见消,轻轻点了点头。
路瑶感受着他蓦然的转变,还有那眼神里的惊喜交加的意味,不由自主的问道,“你认识我?”
竹远似是揣摩了半天才轻声道,“是……”。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啊”,路瑶顿时愣住,她在脑中搜索着……如若见过这样的少年,她怎么
都会有些印象,忽然灵感一现道,“莫不是你一年前见过我?”
竹远眼神更加温和,慢道,“我,在去年。”
路瑶更加惊奇了……看来这少年是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见过的她,古代男女授受不亲,男子能得见未嫁女子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样差距颇大的两个人,又是如何遇见的呢?
第四章
竹远一时也陷入了深思—去年初夏时分,为了研习药物,他曾一个人悄悄上东山搜集药材。活了十七八年,算起来独自出门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他性格孤绝,几乎从未和家人以外的人们打过交道,此刻独立于自然之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心自在。
东山险绝,素来人迹罕至。此时,山间雾气氤氲,清净幽凉,竹远一路牵草攀棘,好在轻易便找到书中描绘的那种药草。清晨山中没有一个人影,越发显得安静,竹远也不着急回去,慢慢走着欣赏山中独有的风景……小溪缓缓流淌而过,边上花木繁盛,到处可闻清脆婉转的鸟鸣……
这座山并没有人力砌成的石阶,下山的时候,竹远循着上山时的一条羊肠小路,慢慢向下踱去。这条小路野趣横生,周围丛生着比人腰还高的蒿草,连绵到远方。
竹远手持杖藜缓步行进,忽然迎面一位少女飘然而来。狭路相逢,竹远避无可避,只好往深草中退去。谁知那美丽女子却早已侧身立在青草之间,笑盈盈的看着竹远,却是让他先行的意思。
竹远顿感惶恐,当下低眉顺眼,仓皇下山而去。及至回到自己家中,才定下心来静思……少女孤身一人上山,所谓何事?钗荆裙布,倒像是农家女儿。只是静美温婉,却又是仙人之礀。
他做出了令自己也震惊不已的举动,一个人重新又走回了那片草地……可是山风呼啸,白露茫茫,佳人已不知所踪。
然而今夜又见到的这个女子却让他迷惑了,先是面容丑陋,举止轻浮,谁知摇身一变,又流露出当日所见的绝美风礀。
之前母亲给他看的那幅画,实际上是他自己所作。从东山回来之后,他一时情难自禁,细细描画了许多那日所见女子的样子。谁料连母亲都窥探到了他的心思,今夜的新娘果真是画中人,难道自己深埋的情思已经无意中暴露出来了么……
路瑶见少年久久的盯着她,并无言语,试探着说,“那个,你好像认错人了……”
“我,我没有……”,竹远尽管语言方面有所欠缺,但他记忆精准,而且那一眼几乎让他刻骨铭心,此刻终于又能见到她,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拼了全力也讲不出来,身上已急出了一层汗。
“是,是你……”,他深深看了一眼路瑶,随即低下头轻声强调着,挺拔的鼻梁上也不知因为着急还是无措,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张白皙的面孔也渐渐紫涨起来。动了动嘴角,还是说不出来更有说服力的句子,他顿感无限失望,也不再尝试出丑,闷头无声又退回了门边。
路瑶嘴边存着还要辩解的一番话,在看到他绝望一般低头的瞬间,不由的全部咽了下去。忽然之间,时光好像倒回了前世自己真正的十五六岁,那时的她,不也是这般常常手足无措的紧张失语么?
她无声的苦笑,还是会对这样的同类生出怜悯的同情感,心中深埋的那些沉默时光又一一清晰起来—那时她还在上高中,彼时的课堂上总有娇小活泼的女孩子,声音悦耳的应和着数学老师的讲题思路,总有不知名的浑厚男声提前一秒钟精准的说出英文题答案。
她震惊着也失落着,刚刚转学过来的羞怯乡下女孩,普通话说得土里土气,脑袋里总是浑浊不清,而那一串串的数字和字母就像是有着妖娆花纹的蛇,缠勒住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好像被一些神秘的东西困住了,极其容易紧张,不必说那些面带冷傲的同学,就连对她表示友好的堂姐,她都不敢开口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实验过无数次,每当她说出的话超过第三句时,心里就会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没有底……人们听进去她的话了么,是不是说得太张扬了,是不是普通话说得不对……
于是她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钢丝钳住,愈来愈紧,愈来愈窒息,所谓揪心的感觉,不过如此罢。
她心中潜藏的深刻自卑,让她变成了一个回避人群,寡言少语的沉默女子。除过上些庞杂的课程,大多数时间和场合,她慢慢省略了很多言语……
这个少年并不如人们传言中的一样,是一个小哑巴,他又是因何而失语呢?她从那种境地中走过来,心中对他起了不知名的怜悯之意,于是远远地看着他说了一声,“今晚上你睡凉榻罢,早点歇息。”
三更已过,路瑶眼睛酸涩,睡意沉沉,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觉得少年可能抗拒她的存在,不如先躲进床帐里面睡一觉再说。
竹远默默静立良久,转头看向鸳鸯帐里时,女子已经酣然入睡。思及今晚上也难出去,少不得先在凉榻上蜷缩一夜。他本来睡眠就少,今夜更是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次日路瑶早早起来盥洗完毕,心中存了心思,必须立即问明当日那句谒语,“来出来,去处去,远亦远,近亦近。”她等待了快半年的时间,只想问一问她所谓的婆婆,是否知道她从前的事情。
房内早就不见了少年的踪影,想是别人打开门锁之后,就匆匆而去。
晨妆理毕,路瑶叫进来一早在门口听候的两个丫头。依礼请了安,两个丫头都称路瑶大少奶奶。路瑶尚不习惯这突然的身份之别,不由客气说道:“都起来吧,老爷夫人可起来了?”
大一点的丫头回道:“上房已经收拾妥当,老爷吩咐过来请少奶奶过去见礼。”
两个丫头大约十四五岁,却是机灵别致,见路瑶笑容和善,忍不住在少奶奶面前讨好起来。十五岁的叫明月,身材俊俏,倒有几分礀色。十三岁的蔷薇,圆脸带一点婴儿肥,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路瑶顺便从两个丫鬟这里打听了一下这家子的成员情况……林老爷除正妻外纳了两房妾室,儿女若干。然目前的状况是林老爷在大儿子娶亲之前,一直携三姨娘住在满仓县城的大宅里,为着儿子娶亲,才回了一趟乡下老家。
这林家是所谓三进的院子,格局稍有改观,却是非常的宽阔。粉墙黛瓦,游廊相接,花园处修了一些精致小巧的亭台楼榭,又添假山怪石,也别有一番韵致。
路瑶边打量着院落景致,边听小丫头蔷薇热心的讲着些琐事………因大少爷喜静,平时并不希望见到闲杂人等,后院渐渐单由他一人居住。太太极度溺爱大少爷,不仅重新修缮了后院的房屋,又严令任何人无她的同意,不许打扰大少爷清净。即使是府里的一等仆人也基本难见着大少爷的身影,院里的老人们常说,大少爷是乡间难见的神仙之礀,从几岁的时候就渐渐显山露水,甚至比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莲花还要美的多……
这确实是实话,路瑶暗想,只是那少年的心性如何,还有待自己慢慢考量。还没有听够小丫鬟崇拜的长篇大论,目的地便到了。
正房厅堂平日里供接待宾客之用,今日新妇在此敬茶,特又洒扫一番。林老爷爱附庸风雅,梨花木的条几之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