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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乱哄哄琢磨着,慈宁宫管事的出来引路,她忙敛了神进明间,人都在配殿里打茶围,外间一掀膛帘子,里边立刻就没了声息。她低头跟荣安皇后进去,分明觉得气氛有点僵。怎么说呢,面见太后倒没什么别扭,要紧是底下这群嫔妃。平辈儿,各自的男人都是做皇帝的,一个龙御了,一个日正当空,不管是她还是荣安皇后,都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喈凤宫和哕鸾宫的人,本来就是这怏怏大内的异类。
“给太后老佛爷请安。”荣安皇后纳个福,往后一指道,“这就是上回我同您提起的步氏,今儿回宫的,带来给老佛爷见见。”
音楼跪下来磕头,只听见四围坐着的人窃窃私语,无非是把她殉葬后的奇事兜底儿又翻炒了一遍。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一通,忖着她颜色不很惊人,狐颜媚主这一条倒当不上了,便倚着肘垫道:“可怜见的,也算遭了大罪,上了吊又活过来,以前只在大鼓书里听说过,没见过真的。”想起来要没皇帝看上这一出,死了就死了,哪儿能还阳呢!到底是爷们儿背手使了手段,大伙心里知道,不过面上帮着掩一掩罢了。使眼色叫左右把她搀起来,“这么福厚的人是当尊养,皇帝把人接回来,我看是对的。”又嘬嘴思量了下,“先帝殡天,我只管伤心,也没照料前头的事儿。上回问裘安,说搬了谥号,论理不当的,谁也没想到这出,就不做那么多讲究了。往后就按太妃的例儿,皇后那里照应着点儿,总是先帝留下来的人,也不容易。”
太后这么指派,大家没处可反驳,按着辈分说来还是嫂子,就是对现任的皇后也不需行磕头的大礼。音楼谢了太后的恩又给皇后纳福,太后赐了座,也就随分入常了。
中秋将至,众人的话题又转到过节上来,皇后道:“照理说先帝才驾崩不久,宫里摆宴不该大办的,皇上的意思是老佛爷心神不好,为这事郁结了好几个月,借着中秋让老佛爷高兴高兴。半月前传令内务府叫购置菊花,昨儿全进京了,各式种类上万盆,什么涌泉、银针、金绣球……好些名目我也叫不上来,到那天都布置上,老佛爷和皇嫂赏月赏菊也开开怀。”
荣安皇后笑应了,慢条斯理道:“今年还请宫外至亲进来聚么?要是照往年的惯例,前后宫门有阵子得大开着,今年是不是忌讳些?人太多,叫锦衣卫谨慎办差,来往的人要盘查清楚了,大伙儿图个心安。咱们在深宫里待着,不知道外头局势,四九城一到夜里关门闭户,都两三个月了,闹得人心惶惶的,节也过不踏实。”
皇太后起先歪着,听了撑起身来,骇然道:“还是为了那个杀了几十口子,连鱼也掐死的的案子?这都多久了,到这会子还没办妥么?刑部和都察院是干什么吃的?皇帝才登基,不能还百姓一个安稳,市井里回头看有话可说了!”
荣安皇后忙道:“这事不怨刑部和都察院,案子交给西厂办的,是那头办事不得力。”
太后是有了岁数的人,说起这种精怪的事浑身寒毛乍立,当即虎着脸道:“我就晓得,才创立了几个月的衙门,能靠得住才奇了!要论办案子,还是东厂那帮老人儿好,手上经历得多,是钉是铆提溜起来一瞧就知道。皇帝是和谁置气么?把肖铎派到外头去谈什么绸缎买卖!这种事儿户部调个人就成的,偏叫他!算算时候也有两个月了,多早晚回来?还是他在叫人放心,皇后也劝谏皇帝,立威是一宗,太平才是最要紧的。西厂办不了,何不交给东厂?赶在八月十五前拿住贼人,让百姓痛快过个节,那才是造福万民的大好事!”
太后发了话,皇后只得喏喏答应。音楼在下面静静坐着,听见他的名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从那天登船起到现在,分开有二十多天了,不知道他差事办得怎么样了、南苑王还有没有威胁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是否惦念她、会不会怨怪她心狠,再也不想见到她……她又隐隐燃起希望,听太后的意思要急招他回京办案子主持中秋宴,这样真好,她也不再想着长相厮守了,远远看一眼就够了。人到了没有指望的时候果然懂得退而求其次,只是这种顿悟是走投无路下的妥协,实在叫人难过。
“为什么仵作验不出伤呢,因为狐妖把芦苇插/进人耳朵里吸脑子,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听见边上一个声音说,转过头看,那是一张年轻秀美的脸,有海子一样清澈透亮的眼睛,和她视线相撞,低声笑道:“我见过你,那天夜市上,和他在一起的就是你。”
第66章 花自飘零
音楼吓了一跳;正正脸色道:“长公主认错人了,我没去过什么夜市。”
合德帝姬轻轻嗯了声,“你别怕;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他南下那么久;也没给我写过信,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好么?”
音楼觉得有点奇怪,上次在外面看见他吓得大气不敢喘;背后却还打听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她拿团扇遮住嘴;悄声道:“我离开南京的时候他一切都好,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这不是太后要招他回来么,想是用不了多少时候了吧!”
帝姬有点惘惘的,“倒也是,只是他提督东厂后就不怎么和我来往了……”像是发现了个新玩伴,笑道,“回头散了咱们花园里逛逛去,说说话儿,可好么?”
宫里人心隔肚皮是不假,但也用不着刺猬似的胡乱扎人,能结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帝姬是皇帝的妹子,和那些妃嫔不一样,没有利害冲突的人,相谈甚欢是可以交心的。音楼抿嘴笑着点头,各自沉默下来,耐心等着上头叫散。
闲话说了有阵子,太后又招待大家吃了冰碗子,吃完抹嘴跪安,众人纷纷退出了慈宁宫。
慈宁宫南边有个小花园子,叫慈宁宫花园。这皇宫虽说大,消遣的地方其实有限,也就南北两座花园和断虹桥十八槐那里还常走动。帝姬知道她身子不大好,就近指了咸若亭,让人先去布置,两个人携手出了宫门,后面荣安皇后赶上来,笑问:“姐儿俩是要去逛么?端太妃不回哕鸾宫?”
音楼还没来得及没说话,帝姬嘟囔了句:“皇嫂要做晚课,就不拉您一道了。眼看着太阳要落山的,叫菩萨等着多不好。”言罢拉起音楼的手就进了长信门。
音楼回头看,荣安皇后一张脸五彩缤纷,唬得她赶紧调开了视线,低声道:“长公主怎么同娘娘这么说话呢!惹得她不高兴了,下回见面尴尬。”
合德帝姬不以为然,“我就是不喜欢她,这宫里已经不是她说了算了,她还到处瞎掺和什么?”请音楼上亭子里坐下,和颜道,“按着位分我也该管你叫嫂子,可宫里是这样的,除了正宫一概不算数。叫封号又显得生疏,还是叫名字亲切。我打听过你,知道你叫音楼,往后你就叫我婉婉,咱们不分你我。”
她迟疑地看她一眼,无缘无故的恨叫人纳罕,无缘无故的爱也让人不敢领受,“长公主这份盛情……”
她盈盈笑道:“你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还能全须全尾回来,说明他并不讨厌你。就冲着他愿意带你去夜市,瞧得出他很待见你。既然是他待见的,我自然要高看两眼。”
看来还是仗着肖铎的牌头,音楼笑道:“长公主和肖厂臣交情很深么?”
她听了低下头,文细的眉心笼上了薄薄的哀愁,缓声道:“我那时候还小,他在我宫里做过管事。这个人看着和气,其实脾气不大好,说一不二,我都有些怕他。可是他心地不坏,我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会想尽办法替我出气,他对于我来说亦师亦友,很难得。”她牵着袖子提吊子给她斟茶,又道,“我刚才说讨厌荣安皇后,有我自己的道理。她几次三番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要给我做媒,想让我出降到她赵家。我心里不乐意得很,可是单凭自己能力不够,我怕太后被她说动了,万一真把我指给赵家,那我怎么办呢?所以盼着厂臣快回来,回来我就有依仗了,他是神通广大的人,一定有法子救我。”
每个人都觉得他能只手遮天,可是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无能为力呢!音楼叹口气道:“没打发人好好探探么?万一赵家那个小公子可行,岂不是白错过了好姻缘?”
她摇头说必定不成就的,“厂臣走前大约是得到什么消息的,嘱咐我哪里都别去,不管谁邀约都要推辞掉,我料着他也不中意那个赵还止。只要他不点头,再好的人家我也不会嫁。”
音楼心里直打鼓,想起南苑王意图尚公主的事,按捺住了问:“他说合适你就嫁,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