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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便又有些昏昏欲睡的。
却突然听到外间珠帘清脆的响声,蓦地一阵清明闪过脑海,想是锡兰将药取回来了,苏阮一边翻身一边扬声问道:“锡兰,今日怎地比平常快了许多?”
回答苏阮的,却是带着踉跄扑跪而来的身影,平日里守在殿外伺候的宫女瑟缩着跪在殿门处,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禀夫人,夫人,适才有人来宝华殿传话,说是锡兰、锡兰她被掖庭局的人抓走了!”
“什么!?”苏阮心惊之下,胸口一阵闷气涌上喉头,狠狠咳嗽了几声,忙站了起来,“掖庭局的人为什么抓她!”难道是她拿药的事儿被人发现了?不该啊……
“奴婢不知……”
锡兰,锡兰今日若回不来,苏阮这条命便也要交待在这儿了。
她强忍着急怒攻心的波澜,扶着床榻稳住身子,命那宫女来替自己更衣。
只是苏阮收拾停当才走出宝华殿正殿,便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姜淇澳,他只身一人领着崔盛春,一如既往的意态闲适,只是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下,总像是含着十足的沉闷。
“夫人这是要往哪儿去?”姜淇澳如是问道。
苏阮一愣,慌忙低头跪下,“陛下,臣妾身边的宫女锡兰,不知为何被掖庭局的人抓去了。”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儿?”姜淇澳牵着苏阮的手将她拉起,偏头去问:“崔盛春,这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姜淇澳的手心炙热,明明他离得自己这样近,苏阮却突然瑟缩了一下,浓浓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了她原本就忐忑的心,却还要强忍着,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启禀陛下,宫女锡兰与人私通传授物件,被掖庭局当场捉住,是罪证确凿的事。”
“不可能!”苏阮大喊一声,却猛然回过神来,若是他们能将锡兰当场捉住,那么今日自己那救命的药,必然已经落入了掖庭局的手里,这样,若是不能想出一个好法子把那药弄回来……她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死亡,她甚至害怕就这样死了再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时,要面对那样一个冰冷陌生的姜淇澳。
“是啊,这确然不像是爱妃身边的人该做的事儿,可这瓶子里的药……”姜淇澳揽着苏阮,从衣袖中取出个腻白的窄肩瓷瓶,举在了苏阮眼前,“爱妃能告诉朕,这瓶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东西么?”姜淇澳原本揽在苏阮腰间的手不动声色的卡住了她的脖子,字句冰凉,紧贴着她的耳畔,像极了以往的厮磨软语,除却冰凉——“爱妃当初,为什么要救朕那么麻烦呢……?”
“那不是毒药。”苏阮猛然伸手,却被姜淇澳微微一抬躲了过去,她只得退后一步靠紧姜淇澳的胸膛,强自镇定地开口道:“陛下,那是能救臣妾命的药,臣妾可以喝给陛下看。”
颈间卡着的手突然一紧,勒得苏阮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姜淇澳却恍若未闻,双目死死盯着手中腻白的瓷瓶,脑海中回荡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温婉娴静的声音——“陛下拿这药去质问李氏,她定会要求喝下这药以证清白,其实不过是求死之举……”
“晗月,那日死在白狮爪下的人,可是叫做努达?”
苏阮刚要开口否认,却猛然记起自己当日分明说与那人并不相识,忙改了话头:“他虽救了臣妾,臣妾感恩,却并不记得那人是在哪儿见过,又怎么会知道他叫什么呢?”
“当日白狮爪下丧命之人,是晗月公主自幼青梅竹马的恋人,努达将军。当日大将军接待西凉和亲队伍时曾派人查过,宫中传闻,晗月公主答应和亲之事,也是因为听了那位努达将军的劝谏,只是臣妾没想到,那位努达将军居然会为了晗月公主甘愿净身入宫为奴……”
言氏的声音自来有一股子南女的柔婉,字句分明间说得是证据确凿的实话,由不得人半点的质疑。
姜淇澳多么希望自己在来宝华殿之前并没有听言氏的那么一席话,可无论他怎样摇头怎样的想要将那些话从脑海中撇掉,那些声音只是越发的喧嚣起来,层层叠叠回荡着的,便只剩下了对李晗月绝对的控诉。
他想要当做这一切不曾发生,可他是大齐皇帝,他是天子,他怎么能罔顾事实,任凭这样一个心系于旁人,一心要来杀他的女人酣睡于枕旁?
“你到现在,还在骗朕!”姜淇澳猛然抬手将苏阮整个人摔在地上,另一只手中捏着的瓷瓶不受控制,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落在了毛茸茸的兽皮上……
苏阮的心猛然落回了肚子里,顾不得去看姜淇澳,慌忙要去抢那药——她不想死。
然而在她的手碰到那药之前,姜淇澳却狠狠拉住了她的手,“你就那么……厌恶朕么?厌恶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
“陛下!”苏阮这才看清,姜淇澳两只眼中通红的血丝,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般狰狞,“陛下,臣妾没有,那真的不是毒药啊……”
“不是毒药,是什么药?”
“陛下,臣妾今日若是没法喝了那瓶子里的药,就再不能与陛下相伴了……”苏阮有些徒劳地死死抓着姜淇澳的手,面上尽是哀求。
然而,姜淇澳面色一动,顺着苏阮的目光看向躺在兽皮绒毛间的瓷瓶,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对苏阮的桎梏。
得了自由的苏阮有些狼狈的扑过去将那瓷瓶紧紧握在掌中,生怕姜淇澳后悔来抢,手忙脚乱的打开瓶盖往嘴巴里倒起来——可,这瓶子是空的……
“啪!”
苏阮的眼泪措不及防地从眼眶中掉了下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所带来的绝望,瘫坐在地。
“你到现在,还在骗朕!”姜淇澳沉声道:“朕在锦绣殿中,亲眼见着言氏宫中的猫儿因喝了这药七窍流血而死,怕你真将这药夺了去寻死,这才将药倒掉!只是没想到,她一字一句,猜的这样准……”
苏阮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抹去面上泪痕,浅笑着回头去看姜淇澳,“陛下到现在还以为,这是毒药么?”她像一只浴火的凤凰般无比高傲的站了起来,“或许到今夜子时,臣妾气绝身亡后,陛下才会相信,臣妾确然,是等着锡兰将这药拿来救命的。”
“晗月……”姜淇澳有些失措地喊了一声,伸手捉住苏阮的手,“朕……朕不许你死!”
苏阮有些无奈的反握住姜淇澳的手,细细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颔首柔声道:“陛下曾说过,像是与晗月相识了一百年那样久,其实,我确然已经认识陛下许多许多年了……”迎上姜淇澳虚妄的目光,苏阮突然没法狠下心来,告诉眼前这个男人——我爱了你那么多世你都不爱我,你终于爱上我这一世,却又是这样的短暂。
终归她是在这一世才真正爱上了这个男人,可曾经的过往里姜淇澳爱过她比她爱得多。
“陛下喜欢臣妾么?”苏阮这样转了话锋,“臣妾做了那么多的事儿,都是为了让陛下能够喜欢臣妾,陛下喜欢臣妾么?”她明知道是言氏一族设了这样的圈子来等着她钻,却又不敢放纵着去将言氏拉下水,因为她明知道姜淇澳不可能为了她,一个死了的心爱之人将江山弃之不顾,更因为她不知道,下辈子自己会变成谁,若是真变成了言氏,那她如今给言氏下的套子,来日可不就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苏阮心中杂乱的想着,姜淇澳心中,更是纷乱无边,他由来自信的判断力在这一刻统统消散,只是在信任和不信任之间徘徊着,终于,迎着李氏的疑问,坚定地点了点头,胳膊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在了怀中,“晗月,朕喜欢你,朕要和你白头到老。”可虽然这样说着,姜淇澳却总觉得,他就要失去怀里这个人了,这感觉那么强烈,强烈到他根本无法顾及一个帝王的修养,全然的随心而为。
真是讽刺,苏阮拥着姜淇澳的肩膀,想象着若是现在自己给他一刀会怎么样?
“晗月,告诉朕,你刚才说得那些,都是骗朕的!”
“是啊,臣妾是骗陛下的,只是臣妾……”苏阮强忍着哽咽,“臣妾还骗了陛下一件事儿,陛下先说不怪臣妾,臣妾才敢说。”
“好,只要你好好活着,朕便不怪你。”
“臣妾并没有怀孕,臣妾是怕陛下因为朝中战事疏远臣妾,才出此下策的。”
姜淇澳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扬声要崔盛春去传太医来。
“朕总要听太医说了,才敢确定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他牵着苏阮的手这样笑道。
苏阮只是浅浅应了,并不说话。
外间已是霞光初上的天色,日薄西山,这一日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就如苏阮想得那样,太医诊不出她中的秘药之毒,却诊出了她并没有身孕的事儿,姜淇澳长长的舒了口气,安置了苏阮躺回床上,自己却还得回宣室殿去批折子——这是苏阮执意要求的,她说她不愿做那误国的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