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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他却没再问下去。
那一阵,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迅速的冷下来,原因可能很复杂,也可能很简单,最直接的一条就是忙。陈效从来没有清闲过,林薇也有她自己的事情。
那年六月,华善堂有一个治疗心血管疾病的中成药在欧洲通过认证。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中药在欧洲国家获得认证,通过注册,最终上市销售。这样的消息传来,免不了就引起媒体的注意,可谁知最初的一轮报道之后,这件不折不扣的好事差一点演化成了一场品牌危机。
起因只是一家新兴报社的一篇报道,该报社的记者采访了某业内人士。业内人士指出,华善堂的那个药虽然获准在欧洲上市,但其获得认证的功效只是缓解头痛和肌肉筋挛,跟该药在国内宣传的治疗心血管病的功效天差地别,象征意义大于市场意义。
报道的字面意思还算单纯,但公众却有更深的理解,很快就有各种各样质疑的声音传来——这个中成药是不是真的有治疗心血管病的功效?如果有,为什么没能在欧洲获得认证?如果没有,是否涉嫌夸大宣传?
而且,此事的负面意义还不仅在于此。事发之前,陈效正在向董事会游说,打算重新启动申请美国认证的计划。要获得美国方面的认证,时间跨度堪比一场抗战,费用以千万美元计,陈康峪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一次,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了,林薇知道他想要做成一件事的决心,替他摆平这些麻烦,扫清前路上的一切障碍,就是她职责所在。最开始当然是出律师信,包下一整个版面发表声明:该药符合国家规范,其功效通过了所有药理、毒理试验,以及前后三期,总计超过一千例的临床试验,在国内上市以来几十年的临床应用也验证了其功效。
但事情并不是到此就了结了,公众并不会因为你罗列出一些数字就买了账,更何况还是在这样一种崇洋的风气下,人们更愿意相信欧洲的认证结果,而非国家标准。她不仅要找权威媒体公布药理,病理,以及临床试验的结果,还得找人上电视做节目,她把国内最权威的心血管方面的专家全都找出来,列了一张表,一个一个的找。为了一个科学院院士,她甚至拉下脸来,去找毛老师,通过他父亲的关系,联系上那个八十几岁的心血管外科专家,几次跑到北京,请他出来录了一段访谈,把那些术语化作浅显易懂的语言灌输给大多数人。而与此同时,市场部的广告宣传也及时跟进,终于抢在旁人将他们越描越黑之前控制住了事态的发展,彻底扭转了局面。
那些日子,林薇几乎一直在外面跑,晚上回到公司再加班到深夜,打交道最多的也是各路媒体的记者们。事情最终告一段落已经是差不多半年之后了,天冷下来,上海也落了雪,到处都摆出圣诞装饰,看起来简单快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
第十一章 (5)
消息是一个名叫宋缤的女记者告诉林薇的。为了化解华善堂的品牌危机,林薇一度与那个圈子里的走得很近,宋缤在电视台做一档纪实节目,林薇找她帮忙,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宋缤是主持人出身,年纪很轻,人也漂亮,却一直想做严肃的新闻,不久之前,她去香港采访了无国界医生组织中的几位华裔成员,写了一则报道,发表在杂志上。那是她入行以来最得意的作品,逢人就提,也送了一本那一期的刊物给林薇。
刚拿到那本书的时候,林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为了工作,她是从来不开电视机的,即使听电台,也只听深夜那些几乎没有人讲话的节目,杂志自然也不看。人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让她觉得与己无关,她是个没良心的男人。过了一阵,她坐飞机,出发去机场前想找本解闷的书带着路上看,无意间又看到那本杂志,随手拿出来翻了翻,恰好就看到宋缤写的那篇文章。
文章篇幅很长,分作几段,每一段介绍一个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志愿者。前面两个都有名有姓,一个是公关经理,另一个是机械工程师,两个都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后勤志愿人员,只有最后一段写的是前线医生,花的笔墨也最多,但却是一个未曾透露姓名的人。大约是受访者的要求,文章的配图连一张侧面的照片都没有,只有一个背影,林薇却一眼就认出来,他是何齐。
她几乎立刻就合上书,倒不是为了藏什么东西,只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她还得赶飞机。上了去机场的车子,她又翻开杂志,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照片里的何齐正站在路边准备过马路,看街景就是在香港,他瘦了很多,皮肤晒得黝黑,头发剪得很短,几乎像是剃了光头,再长出了那么一层头发茬来,身上也没有她想象中簇新的白袍,而是一件颜色发白的牛仔衬衫,一条卡其布裤,脚上的一双网球鞋也是半旧了,所有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那么的普通,周围有许多人,若不是因为镜头虚化了那些面孔,没有人会觉得他是这张照片里的主角。
宋缤是在纽约大学念的新闻系,大约是受英语写作的影响,她的文字没有那种惯常的套路,读起来反倒有些翻译小说般稚拙感。
何齐那一部分的开头引用了一段童话:“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雕像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时我住在逍遥自在的王宫里,那是个哀愁无法进去的地方。白天人们伴着我在花园里玩,晚上我在大厅里领头跳舞。沿着花园有一堵高高的围墙,可我从没想到去围墙那边有什么东西,我身边的一切太美好了。我的臣仆们都叫我快乐王子,的确,如果欢愉就是快乐的话,那我真是快乐无比。我就这么活着,也这么死去。而眼下我死了,他们把我这么高高地立在这儿,使我能看见自己城市中所有的丑恶和贫苦,尽管我的心是铅做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哭泣。”
——《快乐王子》奥斯卡王尔德
他浑身贴满金箔,有红宝石做的剑柄,和蓝宝石的眼睛。他像风标一样漂亮,只是不如风标那么实用。他总是那么快乐,即使在做梦的时候,都不曾哭着要过什么东西。林薇知道,宋缤是在暗示何齐出身不凡,她不确定宋缤对他的身世知道多少,只能惊叹于女记者的敏锐,哪怕曾经的何齐并不是真的那么快乐。
整篇文章里他说的话只有短短的一段,而且十分简白:200X年,我还在医学院念书,那时的志愿就是毕业之后去第三世界做医疗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无国界医生一些前辈的故事,深受影响,后来做实习医生时,就递交了申请信。当时很没有把握他们是否会接受我,因为我刚毕业,临床经验很少,是鼓起勇气才寄出信的,没想到他们还是接受了我。还没等到实习结束,我辞职离开医院,开始接受专门培训和准备课程,200X年,我在中非工作了半年,然后又去了安哥拉,就是这样。
宋缤问他:在非洲,你的工作是什么?
何齐回答:外科医生,但做的事情不能跟我的同窗相比,我只能做最简单的手术。
宋缤:能说一下医院的条件吗?
何齐:泥做的房子,经常停电,关键设备只能靠煤油和太阳能,旱季的时候可能没有水,……
林薇一字一句的将文章读完,翻回到开头,再读了一遍,然后合上杂志,不再翻开,感觉却好像何齐就坐在她对面,亲口告诉她这几年的经历。
半个小时之后,她登机,自上海飞往香港。宋缤在那里采访何齐,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她不知道何齐是否还在香港,不过也无所谓,见与不见,于她并没有多少意义。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她始终感觉心里有个微小的人蹲在地上哭泣,但外在的那个自己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的。
她在香港呆了一周,很快发现不单是她一个人注意到宋缤的那则报道,有人猜到何齐的身份,开始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八卦新闻,好的坏的都有。
坏的是质疑他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是否够格,MSF要求志愿者有两年或以上的专业经验,而他还没完成实习就被录用,完全是因为他为该组织贡献了巨额的捐款。
好的则是继续深挖下去,发现这种捐赠从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至今每年都在继续,金额相当于他做为华善堂最大股东的全部所得,而且MSF的公关经理出来讲话,说一个救援任务大多为期三个月到一年左右,要求志愿者的参与时间在三个月以上,一般人的参与时间在半年到三年之间,而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