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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点头,回身去吹了蜡烛,摸着黑躺在长姷边上,长姷下意识就把大半拉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上官一愣,笑出了声:“你挺会照顾人的。”
长姷亦是一愣,垂了眼眸,缓缓闭上。
“在宫外那么自由,为何要进宫?现在,你可后悔?”一片沉寂中,上官缓缓开口,声音轻而柔,不像她平时张扬跋扈的摸样。
长姷侧着身子睁开眼,模糊的看着上官的脸,眨了眨眼,笑:“嗯,挺后悔的。”
上官认真道:“你真诚实,可是后悔也没用了,我却是不后悔的。”
“为何?”
上官叹息了一声:“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这种普通人,或许累点,或许苦点,可却自给自足,有自由。而我,进宫前,只有一条路,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便是做皇上的女人,所学习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伺候皇上,索性,事情出现了转折,我可以选择做丫鬟,其实,不是不后悔,而是没有权利后悔,我最看不懂的便是为何你们这种人要来皇宫,是只看到了皇宫的辉煌吗?为何就不能瞪大眼睛瞧瞧这里面的尸骨成堆,还一个劲的挤破了脑袋想要当陪葬……”
长姷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你又如何知道如今的乱世,外面会比这里好过。”
上官一怔,扑哧一声笑:“这你倒是说对了,如今,外面也不好过……”
“睡吧。”长姷翻了个身,背对着上官闭上眼睛,半天,又低声道:“我后悔进宫,可若从来一次,我依旧要进来。”
上官吁了口气,把被子往上拽了两下:“你与其他说喜欢王爷的女子不一样,你是真心的,就为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值得吗?”
长姷没有说话,上官继续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会看到你个小小的宫女为了他在宫里这么艰难的生存着。”
长姷呵的一声笑:“我没有喜欢他,你亦不必劝我。”
上官也笑:“在这里我们该想的是如何活下去,不是思春,怎么说我们也曾经站在过同一条船上,算不上贴心,可总归也算个伴,两个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只是提醒你。”顿了顿,不管长姷有没有看,伸出手指指向黑暗中:“那里,前几天刚死了两个人,是我们自己算计死的,若我们不小心,有朝一日或许会比她们还要惨。”
长姷将被子盖到头顶上,嗡嗡的低声道:“我知道。”
上官扭头看了眼长姷头顶上的被子,一笑:“有朝一日,或许你会杀了我,或许我会杀了你,到时候,你可会失望,可会死心,若那时才认清这皇宫,为时已晚。”
长姷缓缓勾起嘴角,未答话。
早在进宫时,她凡事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再坏,还能坏到哪里。
上官自嘲的笑:“和你说了太多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一大早,长姷和上官如往常一样守在王爷的房外,站了没一会,却被粉音叫开,说道:“以后,早上伺候王爷的活就不需要你们动手了。”
长姷和上官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七王爷的房门便打开了,那一霎间,长姷呆住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跪下的,忙的跪下。
早已洗漱完且着好衣服的赫佑站在门口,看了眼长姷,紧抿的唇微微发白,顿了会,挥手:“上朝。”
随后,迈着沉稳的步子从长姷眼前走过,长姷未来得及抬头,只瞥见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从眼前走过。
待王爷的身影离得远了,上官才拉着长姷起身。
中午,七王爷被立太子的事便传遍了皇宫各个角落,只因为如今大燕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一切消耗从简,并不造势,直到今早太子正式代政,众人才知道原来七王爷真的被立了太子。
也就是说,七王爷日后,会继承皇位。
这么大的事,长生连和她说一声都没有,是真的被监视的连一句话的自己空间都没有,还是本就不想和她说,长姷想不明白。
午膳赫佑是在外面吃的,大抵又是去见了哪个大臣,直到傍晚才回来,刚好到了晚膳的时间。
端着托盘,将菜一道一道的摆好,然后缓缓退下,这便是今天与赫佑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想问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问。
长姷退到门口的时候,抬眼想要看下赫佑,刚好对上赫佑朝她投来的目光,只一瞬,又立马错开。
赫佑手指捏起桌上的杯盏,轻轻的抿了口茶,随后搁下杯盏摆了摆手,对着身旁布菜的粉音粉茹道:“本宫自会夹菜,你们出去吧。”
粉音粉茹对视一眼,没有动,赫佑眉尾一挑,略带怒气的眸子眯了起来:“听不懂本宫的话吗——嗯?”
粉音粉茹顿时脸色吓白了,仓惶的行礼走了出去,守在门外。
赫佑拾起筷子,想要夹菜,可手动了动,终是僵在半空中,抬头对着坐在房梁上的长姷笑了下。
长姷不为所动,单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上面,痞子样的坐在梁上,面无表情的望着赫佑,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赫佑不说话,长姷也不说话,赫佑低头看着杯盏,长姷则低头看着他。
时间越长,长姷表情越冷,到最后,愣是挤出一丝笑,直接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径自走到里间的窗户前,伸手一推,人也爬了上去,准备就此闪人。
腿已经迈了出去,踩到了外面的地面,却在此时,扒拉在窗口的手一热,明显是被握住了,长姷漠然的回头看赫佑,不言不语。
赫佑低着头不看长姷,只低声道:“进来吧。”
长姷眨眼,愣了会,又爬了回去,然后坐在桌边。
赫佑跑到一旁拿了张纸和两支笔然后摊在桌上,脑袋贴了过去,道:“用写的,不然她们会听见。”
长姷没有迟疑,唰唰唰的写道“为何不和我说。”
赫佑将纸张拿回来看了眼,趴在桌上写:“对不起。”
他写字的时候,人坐的笔直,握笔的姿势亦是端正,眉间不经意间带了点一丝不苟的感觉,眉心轻轻的皱起。
衣服还是那身明黄色的太子服,上面绣的是蟒,只比皇帝穿的龙袍少了一个爪,长姷坐在房梁上时很仔细的研究过,这玩意,再多一个爪,赫佑就是皇帝了……他就是皇帝了,那感觉,似乎更加的遥远了。
就连此时他这认真的摸样外加那一身明黄色,长姷都感觉遥远了,总觉得,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太子,在认真批着奏折。
看到对不起三个字时,长姷终是笑了,提笔写道:“真的很忙吗?她们看的如此紧张吗?”
“只是感觉有点累。”赫佑写完,搁下笔抚了抚紧皱的眉心,又继续写:“还在生气吗?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你别气了。”
长姷抬头看赫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缓缓摇头,趴过去对着他的耳朵道:“不气了,以后,咱们别吵架了。”
赫佑点头,又听长姷说道:“我摸摸这衣服,可好?”
赫佑奇怪的望着长姷,却还是点了点头。
长姷得到许可,缓缓伸手过去,指尖轻轻的触摸明黄色的太子服,然后笑着小声道:“这样就不会感觉你不真实了。”
赫佑握住她的手,吁了口气,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没一会,竟睡着了。
长姷看的口瞪目呆,愣了会,咧嘴笑开,抽出手指,将他这身明黄的太子服脱下,整齐的挂好放在一边,然后又扶着他上了床。
赫佑这些天大抵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竟睡的这么死,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阵发涩。
他这般着急长大,可她却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他被别人引导着,去青楼,喝花酒,走着与她心中相反的道路,不能阻止,因为她也分不清对错。
手指轻轻的在赫佑的太阳穴处按着,长姷眼眸细细的看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无论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啊,虽眉间的稚气被繁重的权势压得隐去了,可肩膀依旧那么的瘦小,他们到底要让他抗多少重量?
揉着揉着,长姷的手指顿住了,飞速的把被子给赫佑盖好,然后走到桌前收起那张纸从窗户处翻了出来,最后把窗户关好,整个人贴在墙上站着,支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们都退下吧。”是小筝的声音,应该说的是粉音粉茹。
“是。”整齐的应声,随后,是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
小筝进来后,直接走到床边一坐,凝眉瞧着赫佑的睡颜,袖中的手伸了伸,想要触碰下他,却犹豫了下,收回了手,淡漠的开口:“王爷,别睡了。”
窗外的长姷靠在墙壁上半晌,听了会动静,鼻子痒的想打喷嚏,没法,只得绕到房子的正面,回了房间,含着泪使劲打了个喷嚏,袖子遮着手擦了擦眼角的水渍。
粉音倒了杯茶水捂在手心里,瞥了眼长姷:“大冷天的,刚才去哪里了。”
长姷回头瞧着她,一笑,然后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