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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盘问我:“这么晚了还在给谁打电话?”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说话?”他的明知故问让我忍无可忍,终于冲他喊了起来。
他还是不理我,只是发动了车子。我滔滔不绝地抱:“你可以不远万里的跑到四川去献爱心,为什么你对周围需要帮助的人却是这种态度?你可以驮着几大车的物资去接济灾民,为什么却把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丢在深夜的街头?”
“你懂什么,这完全是两回事!”
“你不觉得她们很像吗?”我故意问,不想让他好过。
“不觉得。”他故作镇定,但他的话很快露出了马脚,“她们不像,没有人能和你妈妈长得像。”
我等在那里答他:“可我压根没有提我妈妈。”
他败给我。接不上话,不过好象也不想接。也许是车内的气愤太压抑,他拧开车载收音机,此刻播放的是电台的夜话节目,女主持人深沉的念着一段歌词:
怀缅过去常陶醉
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
快乐永记取
悲苦心刻藏骨髓
在这个令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梦呓的声音里,他把车开得像飞机。
我靠在椅背上,闻到车厢后她留下的气味,奇怪的是,刚才还有些油腻的气愤此刻怎么竟然化作无形,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了?
这种香,是不是也叫“毒药”?我是否和她们一样,都格外眷恋这特殊的气息,胡思乱想中,我忽然觉得无比困倦,只想赶紧回到我的小床上,快快地沉沉地睡去。
知道他被释放的消息,是在六月下旬。这时,高考已经结束,女生宿舍的四楼差不多已经搬空,校园青草正盛,终日回荡着忧伤的骊歌。
因为死者家属有后台且不依不饶,他的案子费了不少周折。这其中,阿南也帮了不少的忙。归根到底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再说不管不管,能管的最终还是都管了,消息是周末的时候他在饭桌上告诉我的。我盛汤的手停在半空中,微笑着对他说:“挺好。”
谢谢上天,这些天压在我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下。
“若不是见他们没父没母——”阿南说到这里,我已经打断他,“我知道的,谢谢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我变得乖巧,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替我夹了一块排骨,然后转了话题:“奶奶说最近没啥事,要上来跟我们住一阵。”
“挺好。”我说。
“你们也要期末考了吧?”他说,“复习得咋样?”
“挺好。”
原谅我词汇单薄,只因为此时此刻,浮在我脑子最上方的,只有这一个词。好不容易吃完晚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到床上,用枕头把脸盖起来,深深地呼吸。
他没事了,真的挺好。
我给夏花打电话,想和她分享一下喜悦之情,可是她的号码已经停机。我只好给王愉悦发了个短信,让她赶紧把这个好消息转告于安朵。消息刚发出去,屋外忽然响起门铃声,可是奇怪老半天都没人去开门。门铃不屈不挠地响了好半天,我只好起身去开门。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水流的声音,原来他在洗澡,难怪听不见。
我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正踮起脚尖往里张望。我把门打开,她下一跳,退后一步,看着门牌问:“这里是张阿南的家吗?”
“是的。”我说。
“你是谁?”她好奇地打量我。
“我是她女儿。”
“哦,你好!”女人热情地说,“天热了,我在老家带了些可以防暑降温的好东西,送过来给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替他做主收下,于是灵机一动说:“他不在家,要不,你下次再来,记得事先给他挂个电话。”
“好吧。”女人正要走,却又回国身来打量我,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这位大妈,难道你不知道,问女生年纪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么?”我说完,把门砰地一声拉来关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屋外才传来那个女人下楼的脚步声。其实关门的刹那我就有些后悔,跟他生活这么多年,我好像都没有学会对他人的温和,反倒是很好地继承了她的尖酸刻薄,改都改不掉的坏毛病。
正好他洗完澡出来了,我告诉他说:“刚才来了一个女的,说要给你送礼。不过我没收。”
“挺好。”他说。
学得倒是挺快。
我看他一眼,问他说:“她谁啊,追求你吗?”
他一赖到底:“我都没见着人,哪知道是谁!”
“我觉得她很不礼貌,问东问西的,我都说我是你的女儿了,她还不信!”
他哈哈笑着说:“不信的人又不是她一个,随他去吧。”
我白了他一眼,进了洗手间。我在洗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机放在洗脸台上,一定是刚才忘了拿出去,我替他拿起来的时候正好来了一条短信。他用的是多普达的手机,短信刚来的时候会直接显示在屏幕上。
那是你挑娇滴滴的短信:
阿南哥,明晚做好火锅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不吃。
我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一定是刚才那个女的!这让我心里稍微有些不爽。在我看来,让他动心的女人,不光要会做火锅吃,会送礼,还一定要比林果果漂亮才行。
第二天晚上我仔细观察他,他并没有出门,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些日子他好像真的挺走桃花运,不少女人都对他有点意思。除了那个找上门来的女人,还有一个什么公司的女老板,没事就开着车到超市找他“谈谈生意”什么的。奶奶知道以后嘴都合不拢,还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问我:“马卓,你想要个啥样的妈妈,年轻的,漂亮的,还是会干活的?”
好像他是皇帝,有千万妃子站在他身后随他挑。
不过话又说回来,寂寞这么多年,也该轮到他风光风光了。只是最后的结果犹如一个充满玄机的令我好奇的迷,让我有一窥到底的欲望。
我停不下我的猜想,直到期末考试如洪水猛兽般来临,将这些细枝末节完完全全淹没在习题之中。
或许是心情不错,那次考试,我发挥得也不错,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三,总分领先肖哲八分。
老爽公布分数的那天,肖哲做出拿墙撞头的假动作以后,对我说:“谢谢你,马卓,你让我有了更上一层楼的勇气和信心!”
王愉悦就在这时跑到我们班来找我。我出去,她很高兴地对我说:“安朵从南京看病回来了,医生说她没问题!她请你放假后到她家做客。”
“谢谢。”我说,“她有何打算?”
“期末考当掉了,她想降级,不过她爸想替她转学。”王愉悦说,“也许过完暑假,她就要去南京上学了。”
“是吗?”我说,“她没事就好。”
“她说她要忘记所有,重新开始。”王愉悦说,“她还让我告诉你,她的诺言是算数的,她会跟他了断一切。让你放心。”
难道过去的一切,真的是想忘就一定能忘的么,我觉得不可能。相反的是,越想忘记的事情,我却记得越清楚——这是一定的。
放假的那天,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于安朵的邀请。其实并不是见外,而是我很害怕到她家之后,会见到我不想见的人。
答应过阿南的事,我不想对不起他。
那天阿南开车来替我拿东西,从学校开车回家短短几分钟,他手机响数次,他均按掉没接,后来干脆关掉了。而他车上的音乐,居然从甜甜的邓丽君换成了一个忧伤的男声,唱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歌:究竟我,应该属于哪个感情世界里的蜉蝣,除了你,还有什么?忧伤到要滴水的声音,完全不是她以前喜欢的那个调调。
我问他:“谁唱的啊?”
他一定有心事,想了半天才回答我说:“不知道呢。”
到了楼下,我自己把东西往楼上拎。他停好车追上来,替我拿箱子,欲盖弥彰地说:“有个客户烦死了,我今晚要出去。”
这两句话,我真不知道逻辑上有何联系。
吃过晚饭,奶奶去小区散步纳凉。我一个人呆在家,忽然想起来百度他听的歌,原来是台湾歌手齐秦的《蜉蝣》,我戴上耳机一遍一遍地听,竟产生错觉,觉得他是在一遍一遍唱给林果果听——像他那样的人,要告别过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那些天他变得超忙,白天基本上不在家,晚上回来也很晚,偶尔还彻夜不归。有一天他竟然喝醉,由他一朋友送回家来。他真醉的不轻,一直呕吐,把家里弄得不像样。奶奶到厨房给他做醒酒汤,我拿了热毛巾给他,他拉住我的手,唤我“果果”。
他说:“果果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