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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和吃的。”
我在喉咙里“恩”了一声。
“对了,你应该还要上学。”她皱着眉想了一下说,“明天我去问问附近的学校,马卓,你念几年级来着?”
“三年级。”我说。
“好吧。”她拍拍我,“我们慢慢来。”
我进了卫生间,有些用不惯那个喷头,打开喷头,水就像下雨一样落出来,落在身上时我总是一个激灵,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水温倒是不热也不凉,舒服得很。我没有用她的沐浴露,太大的瓶子,倒起来很费劲,那个香味我也不喜欢,太香了,让我想打喷嚏。奶奶说,沐浴露不能天天用,越用身子越脏。我不敢不信。洗完,我换上她的睡衣。那件睡衣实在有些大,几乎要从我身上全部滑落下来。桌上放着饼干和一杯奶,我胡乱吃了一些。走进她的房间,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梳妆台,着实吃了一惊。奶奶的梳妆台上,除却一把旧得掉齿的梳子和一瓶永远也抹不完的雪花膏,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却有这么多的瓶瓶罐罐。我只是惊奇,却一点也不想把玩。我知道,除了她,在这里我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去适应和接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样想着,我爬上了她的床,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半夜,我听到外屋有响动,不过我太累了,所以没有起身。我躺在那里,卧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她几乎是跌进门内,透过清冷的月光,我看到她身上的血,吓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她扑上来,捂住我的嘴,不许我尖叫。
我浑身发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捂住胳膊,轻喘着气命令我说:“把床头柜打开,给我药箱子!”
我拉开床头柜,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拎出来放到床上,再替她把盖子打开。她的脸灰白灰白的,看上去一点血色都没有,咬着唇问我:“你会包扎吗?”
我摇摇头。
“来,我教你,你先把云南白药拿出来,对,就那个小瓶……再去打盆温水来,剪刀在厨房台子上,拿过来剪纱布……”
我按她的吩咐一一地做,她手臂上方被人插了一刀,刀口看上去不算太深,但一直在流血。我声音颤抖地问:“不用去医院吗?”
“我还不想死。”她答非所问。
我替她清洗了伤口,上了药,笨手笨脚地替她缠上纱布,她皱着眉,看样子痛得很厉害。她找了一颗白色的止痛药,服了,靠在床边,叹口气说:“看来这是我的劫数,逃也逃不掉。”
“小叔吗?”我问她。
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小叔,也就在雅安那小地方耍一耍,成都轮不到他演戏。”
我的天,原来她还有敌人!
“我最近得了一笔钱,总有人眼红。”她说,“马卓,你一定要记住,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害人的东西。所以,切勿太贪,钱够用就行!”
“多少算够用?”我问她。
她看我半天后答:“你跟很多孩子不一样。”
我答:“因为我是孤儿。”
“呵呵,”她笑,“马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
我不知道她是夸我还是骂我。
她歪在床边,看上去有气无力,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她好像一秒钟就能睡过去。我替她把枕头放下来,问她说:“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我没事。”她坐直身子,“这刀是我自己扎的,我心里有数。”
我惊讶地捂住我的嘴,居然有人拿刀自己扎自己,我的天啦,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多年不见的母亲!
我真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值得。”她说,“血债血还,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我看着她,无语,心酸,说不出的滋味交织在心头。跟着这样的妈妈,我真不敢想像,等待着我的新日子会是什么样!
成都也下雨了。
但这里的雨,和雅安是不同的。雅安的雨,就像似有似无的纱布,轻轻的,薄薄的,仿佛从来都没有声音。没有声音地开始下,没有声音地,就停了下来。可是成都的雨,却有着特别大的劲儿,一粒一粒结实地,啪啪地砸在玻璃上,有时,会惊天动地的响好一阵子。我从地板上爬起来,把窗帘撩起一个角,看那些大颗大颗的贴在窗户上的水珠,看映在玻璃上的我自己模糊的脸,雨让我想起一些东西,心里发慌,以至于随时可能窒息。
我想起雅安,也想起奶奶。九岁的我还不能很好地明白惦念的滋味,我只是忽然觉得不安,心一会跳得快一会跳得慢,兴许是盯着雨看得太久了,眼前竟有幻觉,是奶奶,她穿了对襟的黑色棉外套,伸手过来拉我,说:“马卓,快下雨了,来我这。”
我后退了一步,用手拼命按住已经闭上的眼睛,直到觉得疼痛。
半响,我终于回神。走到床边,在黄昏不足的光线中看她熟睡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发出鼻息,我走近,看到她微微抖动的眼皮。哦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我已经不记得我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了多久。或许三天,或许五天,或许更长。小房间还是堆满了酒没有整理,所以我只能暂时和她睡一个房间,一张床。每天只有送外卖的人来,其余时间,就是我和她两个。外卖是叫来给我吃的,她自己吃得很少,有时候叫我给她倒杯牛奶,有时候躺在那里咀嚼一两块饼干。大多数时候,她都皱着眉头,苍白着脸和唇,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
我估计她一定很疼,但我不敢问她,我怕问了,她会不耐烦。瞧,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小心翼翼到连自己都心疼自己。
没有妈时候,我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该是什么样的。她会让我睡在她怀里吗?她的头发上会有好闻的香气吗?也许我会慢慢地离不开她的发香,哭着闹着每天都要和她睡在一起。她会依我,什么都依我。
在那个潮湿的小旅馆里,我忘记闻她的头发上到底有没有香气,后来,也便再也没有机会。现实击碎幻想总是不留余地,好在九岁的我并不能深谙其中的道理,反而可以不必那么痛苦。
“马卓?”她忽然睁开眼,看着我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我摇摇头。
“我就快好起来了。”她笑着,努力支撑着身体爬起来说,“哦对了,你会买东西吗,到楼下超市替我买点鸡蛋上来,好不好?我有点想吃荷包蛋呢。”
我点点头。
她伸出手把床头柜上方抽屉拉开。我看到里面有厚厚一沓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她抽出一张一百块钱来递给我说:“想吃点什么别的,自己买。下楼左拐,不到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超市。门不用关了,轻轻带上就好,我懒得起来给你开门。”
她为什么把钱都放在抽屉里,而且那个抽屉没有锁?我记得,奶奶都是把这样的一百块钱放在一个锁着的小铁柜子里,藏在鞋盒中,连同鞋盒一起放在衣橱的最深处。
她很有钱,这是真的。
“好。”我应她,站起身,捏着钱出了门。刚打开门,就看到对面家门口站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的皮肤白兮兮的,上下打量我。她一只手里拿着一根五颜六色的冰淇淋,一只手背在后面,她穿绿色的裙子绿色的凉鞋,脚上还涂着玫瑰红色的指甲油,我一点也不喜欢那颜色。
我回避了她的眼光,径自下了楼。
“喂!”她在我身后叫我,“喂,你忘了锁门了。”
我回头看着她:“不用锁,我马上就上来。”
“最近小偷很厉害。”她吞下一大口冰淇淋,口齿不清地对我说,“你是林果果的什么人,你长得跟她真像啊!”
我已经飞快跑下了楼。
我找超市用了一些时间,等超市里的人给我称鸡蛋又用了一些时间。十几分钟后,我拎着两斤鸡蛋回到了家门口,发现门已经被关上了。绿裙子手里的冰淇淋没了,但唇边还留着一大滩奶油渍。她背着手,站在我家门口甩甩辫子对我说:“风,把门吹起来了,哈哈。我没来得及挡住。”
“哦。”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她舔着嘴巴,问我。
“马卓。”我一边敲门一边答她。
“我叫蓝图。”她踮起脚尖往猫眼里看说,“你确定有人在家吗?林果果这个时间一般都不在家,你是不是没有钥匙,要不你到我家坐一坐。我跟林果果很熟的,她没饭吃就到我家来混吃混喝。”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话这么多的女孩子。老实说,让人厌烦。
我没理她,只是继续敲门。
还是没人来开。
她当然一定是在家里的,我忽然觉得好奇怪。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