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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客两眼一翻,当即作晕倒状。
吃完饭,他还是一再地邀请我给他的广播剧配音,“考儿,没你的加入,这部剧还有什么魅力可言,”他的态度非常诚恳,一本正经地说,“况且工作中的女人才是健康美丽的,你现在整天荒着,胡思乱想也会想出毛病,我保证,这部剧一录完,你立马又会恢复往日神采,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我咯咯地笑得直喘气。
阿庆说:“死猴子,你什么时候也让我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啊?”
冯客说:“阿庆,我的大姐,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小妹好不好?”
“臭小子!”阿庆扑过去就要掐死他。
从阿庆家出来,已是深夜,回湘北是不可能了,我准备到碧潭花园去过一夜,可是上了冯客的车,我却对他说出了“彼岸春天”的名字,一说出口,我的心就一阵撕裂的痛。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住所,我去干什么?下了车,跟冯客和麦子道别,我忽然觉得很不适,摸摸额头,又是滚烫的,吃饭的时候就咳个不停,现在更咳得接不上气,难不成我真要死在长沙?
在这寒冷的冬夜,风雨交加,小区内行人稀少,我头重脚轻地朝湖边走去,步履艰难,心里的念头却是那么强烈。到了湖边,被我卖掉的莫愁居并没有灯光,可能是主人趁着黄金假期出去旅行了,旁边的近水楼台倒是亮着灯,祁树礼从美国回来了?不可能吧。但我无暇理会,径直朝在水一方走去,一步步,越接近就越渺茫,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悲伤,就在眼前了,湖还是那个湖,湖边那栋黑漆漆的房子,却跟鬼屋一样的,在这风雨交加的晚上显得格外阴冷凄凉。
再也没有了温暖的灯光。
再也没有了动人的琴声。
再也没有了隔岸深情的对望。
我用他走前留给我的钥匙打开门,一股近似坟墓的潮气和霉味迎面扑来,我摸索着开了灯,霎时亮如白昼,房间内一切如旧,客厅长长的桌台上依然摆着蜡烛、红酒和餐具,不过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全部蒙上厚厚的尘土,那些原本艳丽芬芳的鲜花和桌中央那个巨大的蛋糕也已腐烂殆尽,只剩黑黑的一堆污物。至于地毯和墙上的挂钟、名画也都不是原来的样子,还有沙发和墙角的那架钢琴更是被厚厚的尘埃覆盖。我走到钢琴边,揭开琴盖,琴键倒还显出白色,随便按了一下,“嘣”的一声闷响响彻房间,仿佛一记重锤,击得我五脏俱碎,泪如雨下—
这钢琴啊,如同他的爱,原本从高音到低音都有的,婉转缠绵,惊心动魄。可是现在,一切都远去了,这架钢琴没了主人,再也奏不出绝世的音乐,如同我们可怜的爱情,失去生存的土壤就只能隔海相望,从一开始就被世俗所不容,我们都想为对方好,以为彼此奉献毫无保留就能让爱继续,可是结果呢,命运阴差阳错,人生处处布满陷阱,我们最终逃脱不了劳燕分飞,正如同肖邦的那首曲子,离别就是宿命,一切的努力仿佛只是为了更彻底的钻进命运精心安排的圈套。我逃不出这圈套,他也逃不出。绕了一大圈,我们还是不属于彼此,守在他身边的不是我,守在我身边也不会是他……
我搬来张凳子坐到钢琴边,忽然很想演奏,弹的还是那首《昨日重现》。可是我知道,昨日是不可能重现的,爱却可以依附着思念继续蔓延,如果他在异国能感应到我的琴声,会原谅我吗?这么一想我又咳嗽起来,手也是僵的,弹得很不好,一首曲子弹了几遍都没弹完,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突然,我感觉客厅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我走近,我没有停下的念头,却不敢回头,咳嗽着继续演奏。
“考儿,是你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谁了。
“考儿,考儿……”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一双大手放在了我的肩头,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发抖,“真的是你吗?考儿,回过头看看,是我啊……”
如他所愿,我回过了头—祁树礼巨人般站在我面前,理着平头,目光焦灼,神情还是那么的威严,而我瘦骨嶙峋的样子可能也吓到了他,让他几乎倒退一步。“考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他伸出手触摸我的脸,我躲开了,他显得异常激动,“老天,这是谁的罪过?考儿,我的考儿……”
“不要看我的样子,我现在过得很好,你走吧。”
我冷漠地转过脸,继续弹琴。可是我的手指完全僵住了,视线模糊,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祁树礼赶紧拍我的背部,很着急,“你病了,天这么冷,怎么上这来?”
“不要你管!”我甩开他的手。
“考儿!”他叫起来,不由分说就拽起我,“你起来,咳得这么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不,你放手,让我待在这里!”我挣扎着,突然就哭了起来,撕心的绝望哭声,凄厉如厉鬼,把沉闷空落的房间搅得似一艘风吹浪掀的船。而我是如此的依恋这里,仿佛空气中还弥漫着他的气息,这里有他的影子,我看不到他的人,至少让我感觉他的影子,感觉他真实地存在过,虽然他对我而言,只能是触不到的恋人!
“考儿,你怎么了,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祁树礼试图稳定我的情绪,扶住我摇晃的身子。我抓住他的臂膀哀求着说:“让我待在这里,求你让我待在这里,不然我会死的……”
“他已经走了,你干吗还这样!”他吼了起来。
“我……知道他走了,不用你告诉我他走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快呼吸不上来了,祁树礼扶我到满是尘埃的沙发上坐下,拍我的背,我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什么都不属于我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我的心每时每刻都痛得要命,没有办法,我救不了自己,太想他,想得心里越发地痛……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很正常地生活,满怀希望地生活,给家人带来欣慰和快乐,可是我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没有了他,我哪来的希望,哪来的力量,我现在每活一天,每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因为我心里渺茫的希望,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见到他,哪怕是在天堂,或在地狱……”
我越说越语无伦次,祁树礼仰起头,把我的伤心像空气中的氧气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定定地看着我,摇摇头说:“考儿啊,谁也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就像我,跟你的感觉一样,在美国的这一年多里,没有一天不想你,但是我们都必须冷静克制地对待感情,正如我的心里也有希望,希望有一天你能接纳我,爱上我,可是可能吗?你会吗?你不接受怎么办呢?是不是我也跟你一样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做人不应该这个样子的,考儿……”
“我知道,所以我才活着的……”我咳嗽着说。
“你这个样子也叫活着?”祁树礼上下打量我。
“不然要我怎么样呢,马上投入新的恋情,或者马上嫁人?”
“是个好主意。”他点点头。又补充一句:“可以考虑我。”
我别过脸,没有力气理他。
“考儿,你会弹钢琴了?”他笑了笑,想打破沉闷。
“是的,学了一年多了。”
“很辛苦吧。”
“还好。”
“让我看看你的手。”
说着他就拿起我的手仔细端详起来,指头厚厚的茧子让他颇为惊讶。“很刻苦啊,”他温柔亲切地看着我说,“想成第二个钢琴家?”
“不关你的事。”
“怎么还是这个德性?”
“我就是这个德性。”
“我也是这个德性。”
“你走,我要单独待会儿。”
“我怕你死在这里。”
“我想死在这里。”
“你生病了。”
“我是生病了。”
玛格丽特问阿尔芒:“您也生病了吗?”
阿尔芒:“我没有病,可是您呢,您还觉得不舒服吗?”
玛格丽特:“还有一点儿,这种情况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可怜的玛格丽特又咳嗽了几声)
阿尔芒:“您这是在自杀,夫人,我要做您的朋友,您的亲人,我要劝您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玛格丽特:“啊!您实在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您看其他人是否还关心我,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这种病是无药可治的……啊,您在哭!您怎么啦?”
阿尔芒:“您一定以为我有点痴,可是我非常难过。”
玛格丽特:“您心肠真好!可是像我这样的姑娘,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医生说的话我只能装着相信,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