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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我一旦持剑走起姥爷教我的梅枝剑,就会热血彭湃,那种神圣感,是一般人难以体味的。
在整套剑逐渐学完合龙门后,我每炼成套剑术时,都会有被梅枝剑夺魂摄魄的感觉,我知道,这是它赋予我生命,我交付它灵魂的时刻,我和它的交汇日益融洽。
转身劈剑、翻身下点剑、凌空飞刺、旋转抛接,剑仿佛真的和我有一根心线连接,从无闪失,总会乖乖回到我的手中。
“站如松,动如风。梅枝老架是讲究动、静分明的,不要光走花架子,要心、神、意、气共运行,手、眼、身、步齐运动,要以内带外,只有内外合一,形神兼练,才能做到内练精气神,外练筋骨皮”。
“要想做个武者,就要明白,习武是一个渐修顿悟的过程,不要期望一蹴而就。”
每当我自我感觉良好时,姥爷就会在旁边提醒我,我感觉到,他要传授给我的是一种传统武术行走理念,而不仅仅是几套拳法。
二
这期间,姥爷时常带我去教堂,去看卜教士,卜教士身材也如姥爷般窄瘦,但他们的肤色差别很大,姥爷是酱紫色,而卜教士,则皮肤很白,眉眼很淡,给人印象整个人很轻盈。其实关于卜教士,我是知道一点的,县城这么小,他的身份又是这么特殊,但我只知他是教士、曾当过医生,却不知他也会武功。
人们常说,中华大地上习武精医者,可谓车载斗量,姥爷虽然在十里八乡算是推拿、接骨高手,但毕竟不是坐堂从医者,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卜教士是我唯一见过的武、医具精者,也是我唯一见过的姥爷的朋友,他的八段锦,县内无人能及。虽高龄近百,精神矍铄,行拳走腿一如往昔。他一生遭遇颇为坎坷。但仍悬壶济世,行侠仗义。
特殊时期混乱的时候,教堂被封,卜教士被令进医院当了医生,并按“革命小将”的旨意,娶了被发配到服装厂的修女,几年中,他们怀揣着各自的信仰,在一个门里进出,在外人眼里他们俨然是一对夫妻,但他们的心门,却始终不曾向对方打开,他们在里面装上自己的神灵,每日用心灵与之对话,用虔诚行使膜拜。
混乱一结束,教士和修女便各自归位,他们相聚的无奈,分开的自然,他们是不幸的,却又是幸福的。
而姥姥和姥爷,被动相聚、相守,却不能相爱,他们坚守的也是信仰,那是侠义与忠诚,可到头来,却要以一生等待的代价和伤痛的心来祭奠他们的信仰和相守幻化出的情愫。
只要见到卜教士,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拿他们和姥爷、姥姥比较,并且得出比较痛彻和悲观的结论,甚至怀疑侠义与忠诚。与其说是我武断地体味着他们的心情,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的伤痛,令我对世间的情感产生了偏执的否定。
卜教士行医水平在县里屈指可数,尤擅儿科,在他当医生的几年中,县城凡小儿患疾,必找他医,就是后来他回到教堂,找他看病的扔络绎不绝。
其实很多年前,那修女我也见过,她和卜教士一样,窄瘦、浅淡,不同的是,她的微黄白脸上,布满麻子,尽管如此,她的整张脸,仍显得很清秀。寻常她是面无表情的,偶尔她见人也笑,可不象大多数人,将内心的感受溢到脸上,心、脸、眼和谐统一的展现一种表情,她笑时,脸是肌肉的堆积,而眼却毫无感情色彩,这让她的笑看起来怪怪的。
每次姥爷带我去,几乎都是同样的场景,他俩各自一杯清茶相对酌饮,轻声交谈,就当我不存在,不,也不是,卜教士会在他们相对而坐之前,给我一大碗白开水。
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单调,从来都离不开“武”字。
由他们的谈话,我知道了武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的称呼。如春秋战国时称“技击”、汉代出现了“武艺”,并延用至明末、清初又借用南朝《文选》中“偃闭武术”“武术”一词、民国时称“国术”、新中国成立后仍沿用“武术”一词。
姥爷和卜教士,对如今的武术都有一定的看法,他们认为我学的武术,实质上是将中国传统武术改造后而形成的一个体育竞技项目而已,它不能算是真正的中国传统武术,这也是他们要固执的闭门修炼的原因,他们既渴望后继有人,又担心自己的纯粹的传统武术被肢解。
武术何时向传统回归,是他们无可预知的期望,民间武术的深厚根基,好像始终阻止不了武术越来越向表演性运动靠拢的趋势。
他们担心,长此以往,我们的传统武术影响性会越来越低,甚至会渐渐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望着两个我见过的最封闭的习武者,谈着他们可以却又不愿力挽的失却,我感到很费解,从我们三人的坐势来看,他们丝毫没有让我发表意见的意思,我被他们说的心急,而他们,倒像是悠闲的在欣赏一场无法及时扑灭的森林大火,为什么?
我想姥爷除了让我见识不同的武术门派外,他也一定想让我明白的更多。
三
有一次趁姥爷暂出,我问卜教士:“听人说我姥爷参加了特殊时期的武斗,所以现在他才天天夹着尾巴做人,挎着粪箕子拾粪。”
“荒谬。先要修为立身,才可拳脚上身。不是什么人都可练武的,更何况你姥爷可不是一般的武者。”
“给我讲讲。”看我央求,卜教士沉吟一会,淡淡的平板脸上,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我知道的情况是:武林同样是社会的集合,练武的群体中,有工厂工人、农民,也有机关干部和无业游民,特殊时期武斗,武林各派均有部分弟子参与动粗,打得不可开交。
当时县城制高点是三层楼的县百货公司,为制止武斗,一日,平时深居简出的全县各派掌门们,默默地集体走到武斗中心,立于楼的顶层,顿时,闹场寂静,宗师们一句话也没讲,只是逐个从制高点走下楼梯,每一位宗师离去,闹场里都会有一个门派的弟子们消失,静静的,几分钟,县城便恢复了平静。
而第一个走上和走下百货公司顶楼的,就是你姥爷。而且,自那以后,他也关上了收徒的大门,只是领着你的舅舅和极少数徒弟每日闭门修炼。”
“另外”卜教士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他一直低调的夹着尾巴做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姥姥。
你姥爷一身功夫,又懂医术,出身又好,本来是有很多在社会上出头机会的,他不张扬,是因为他不想人们因关注他,而进一步去关注你姥姥,伤害到你姥姥。那个年代,叛逃到台湾的国民党高官的妻子,会是什么下场,你可能不会太明白。反过来说,谁会去管一个农村拾粪老头的妻子原来是干什么的呢?”
听卜教士说完,我感到心里很堵得慌,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为虚倒是大有可能,我对人性认识的太浅薄了!
又一次,我陷入对人的迷茫、对武林对江湖的迷茫。
四
我对姥爷了解得太少,即使在我跟他学武的这段时间中,除了身传口授梅枝老架的动作外,我们的语言交流也相当少。
姥爷对我来说好像是生就的历史,他活在他的那个时代,那个穿长袍的时代,我小时候是见过他穿长袍的,银灰、大襟、盘扣,长及脚背,现在他不穿了,时代进步到不允许他穿了,他脱了长袍,在衣着上脱离了过去,可他的内心却不愿脱离,他仍活在他的长袍里,他不愿融入这个时代,这也许是他保持武术原味的方式,这也是他无法和我沟通的原因,我们是彼此的异类。
他只向我展现已成的武术拳法和他个人固有的对武术的理解,他给我掀开活化石般的传统武术的冰山一角,仅此而已,他从不向我谈起武术的未来,也不对我说我的未来,他只负责过去。
“我们的人生不在刀锋剑尖上,而是在刀柄剑把上。只有手把握住了手中的器械,才能武出不一样的套路。每个人未来的路也要自己把握。”这仍是他和卜教士的谈话内容,而不是对我的谆谆教诲。
由于姥爷向我打开了另一条通向传统武术的渠道,使我眼界逐渐开阔,我对武术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肤浅,我虽然知道今生以我的能力和资质,我不可能在武术深沉的海洋中悠然畅游,但我希望我能尽可能的多看、多听、多了解,哪怕是仅仅抓住了一根即将消失的小稻草也是值得的,所以,我向姥爷提出了,拜卜教士为师的想法。
我知道姥爷会吃惊,他没想到,勉强同意跟他学武的我,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告诉他,他有舅舅和曾经的徒弟们,而卜教士,身后没有一个人,我觉得我可以。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后,我终于站在了卜教士的身后。
姥爷和卜教士的世界是武侠的世界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