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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能都忘了鄢琪是何许人也了 … 她是云深中学时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她在后面也有不少戏。慢慢看吧。:D
牡丹亭上三生路 (云深)
然而,我的成长却总是伴随着要亲见我所爱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的痛苦。先是我心心珍爱的父母双亲,现在又是我尊崇敬爱的良师。在我回到北京的一周后,黄爷爷安然离世。他的离去让我所剩无多的世界又空了许多。那种深重而无奈的悲伤让我夜不成寐,食不下咽。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告慰他的亡灵和平复自己的苦痛,只在所有吊唁的宾客离去后,在他灵前弹了半夜的琴。起身时脑中一片昏黑,然后栽进一直守在我身后的德均的臂中。
又过了几天,恰逢玮姨的生日。而她的生日愿望竟是要我和靖平陪她一起去看场昆曲《牡丹亭》。
玮姨煞有介事地对我和靖平说:“这次来演出的是苏州昆剧团的台柱子于慧凤,唱的那可是原汁原味的苏音。你们俩都算是半个苏州人,这地道的昆曲还是该去听一听的。”
我原本没有心情,但却不忍拂了她的生日愿望,便点头答应了。
玮姨生日那天晚上,她穿了件深紫的丝绒旗袍,又拿出件簇新的旗袍递到我面前:“玮奶奶让人给你做的,穿穿看喜不喜欢。”
“您过生日怎么还给我做衣服?”我惊讶继而感念。
玮姨一边帮我把旗袍穿起来,一边说:“人老了,这生日也就过一次少一次, 所以其实没什么好庆祝的。”
我心里一沉,赶紧把话岔开:“看您说的,过生日还不好吗?是不是不喜欢我送您的礼物?”我送玮姨的是我亲手织的一副围巾和一双配对的手套。
玮姨笑眯眯地说:“你那礼物真是贴心,图案那么漂亮又软和,我喜欢得很呐。你为了织它们,没少熬夜吧。”
我笑:“您喜欢就值了。”
玮姨道:“那还不把玮奶奶心疼坏了?靖平也是,费劳什子的力气去淘了我年轻时喜欢的古董唱片。你们两个都那么孝顺,我能不喜欢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最好的礼物就是看着你们能过得高兴如愿,我也就心安了。”
我强颜朝她一笑:“我们不是过得挺好么?”
她叹了口气:“还说好?你这次回来人就已经瘦了一圈。黄先生过世,你哭得那么厉害,几天吃不下东西,还在他家灵堂里弹琴弹到晕过去,让靖平给抱回来。”
我心中一惊:“是靖平抱我回来的吗?我还以为是德均。”
她摇头道:“哪里是德均。你那天晚上在黄先生的灵堂里弹琴一直弹到半夜,靖平怕我们熬不住,就让德均先陪着我回来了,他自己留下来守着你。”
这么说来,在那个漫长寂静的夜里,一直站在我身后看我弹了半夜琴的人,是靖平。而在我昏厥时抱住我的人,也是他。
我心中一片纷乱芜杂,末了只告诉自己,他是不忍看玮姨和德均陪我熬夜,所以自己留下来等我。他毕竟对旁人还是体恤周到的。
这时,玮姨帮我扣好了襟上最后一颗盘扣,将我拉到落地长镜前。
白缎的旗袍非常合身,靛青色丝线绣成的朵朵菊花,绕了立领口和袖边一圈,然后又星星点点地从领口沿着开襟线一直绣到袍角。镜子里的我,清丽古雅,凹凸有致,犹如一支玲珑纤细的青花瓷瓶。
我将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戴上一只玉镯,便随着玮姨下楼。
穿戴齐整的靖平已站在客厅里等我们。他穿着一套青灰色的改良中山装,挺直的立领,玳瑁的明扣,修身长腿,儒雅挺秀,竟与我的这身旗袍十分般配。让他穿成这样,一定也是玮姨的要求。
我心中一叹,玮姨,你这又是何苦?
当靖平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竟也是一愣, 他对今天玮姨刻意安排我们穿这样的情侣装恐怕也是不知情的。
玮姨把我拉到靖平身旁站住,自己退开两步,笑眯眯地将我们从头看到脚,喜滋滋道:“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可不就站在眼前?”
我尴尬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靖平则对玮姨苦笑一下:“您老人家过生日高兴,也别拿我们做小辈的这样开心。我们走吧,再耽搁就赶不上开场了。”
如梦似幻的舞台上,这出已传唱了数百年的戏码正在上演。身着锦袍的杜丽娘水袖盈盈,羞涩淑仪,用婉转旖旎的唱腔将我们带入她浓丽华艳,生生死死的爱情里。
汤显祖在戏的《题词》中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种让生者宁愿弃命,死者可以复生的爱情,应该只是存在于戏文里的。但是坚定执著可以为情而死的杜丽娘,却是存在着的。我也有杜丽娘的勇气和决心,但却没有自己的柳梦梅。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靖平。他的侧影在幽隐的光线里完美得如同梦幻,但那只是梦幻而已。
刚才我们步入剧场时,众人赞叹的目光纷纷落在我和他身上。在旁人眼中,我和他一个是翩翩佳公子,一个是楚楚如花的少女,必是绝配了吧。我曾对他和Matilda同穿情侣装伤怀又羡慕,但今日终于轮到我与他也如此装扮时,心中却只剩了牵强与难堪。我感念玮姨的苦心,但衣饰虽相配,我与他的心却已是隔了重山复水,沧海万里。
中场休息时,玮姨从座位上起身:“我要出去透透气,顺便到楼下茶店买些话梅零嘴。你们两个乖乖待在包厢里等我。”说完不等我和靖平反应,人已经出去了。
她是想让我们独处,但这份苦心真地是浪费了。
包厢里只剩了我和他,对坐无语,异样地尴尬难挨。
片刻后,他开口道:“这戏,你看着还好么?”
我和他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过对话。
“还好。”我尽量平静地答道:“演员唱得不错,但这戏本写得太过唯美理想,让人看了,会对爱情有太高的寄望,等真正受伤时,会更觉得万念俱灰,痛彻心骨。”
他平静地说:“戏里的爱情的确是虚构的,然而这种‘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的爱情却是人人向往的。尘世间的人虽做不到完美,但却始终在朝着它努力,即便锥心刺骨,也矢志不渝。”
“但是如果一份爱情在今世已饱受摧残,那它在前世也必是一段孽缘,而来世也是绝无善终的。这样的爱情,舍弃了也罢。”我回答他,倒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闻言,长久地沉默。
这时,忽听有人轻唤我:“云深。”
我惊异回头,只见一个青年正站在我们包厢的门口 –韩彦成?居然是我在北京的中学同学韩彦成!
他比一年多前又高了些,大概快到一米八了。脸庞依然清秀白皙,虽然略瘦了些,但当年稚气的圆脸添了棱角和成熟。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风采翩翩的青年,让我几乎不敢相认。此时他正带着惊讶和震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喃喃地说:“云深,果真是你,我没有做梦么?”
“好久不见了,韩彦成。”我朝他微笑。
“原来是韩同学,好巧。”靖平泰然自若地起身同他打招呼。
韩彦成立刻拘谨起来,面色微红地对靖平躬了躬身:“李先生,您好。”
“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出去看看玮姨。”靖平很平易地笑笑,然后知趣地走出包厢。
韩彦成仿佛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就烁烁地落在了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了他一年多以前给我的那封情书,不由得红了脸。
“云深,你走的时候怎么一点音信都没留,像空气一样就消失了。害得我……我是说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想你。”
“对不起,我家里当时出了急事,我走得很匆忙。你现在还好吗?在哪里读大学呢?”我问他。
“我高中毕业以后就被父母送去了新加坡读大学。这次我们学校放了两周假,我就回家看看父母。今天我陪我妈和外婆出来看戏,我们就坐在楼下的观众席里。刚才我偶然抬头,看见楼上包厢里有个女孩子很像你,就忍不住上来看看。没想到真地是你。云深,你……你变得更漂亮了。”
这是玮姨走了进来,看着韩彦成,笑眯眯地打趣:“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害我家云深得肠胃炎的祸头子。你这次别又是拿了什么‘好吃的’来了吧?”
韩彦成红着脸,急得连汗都出来了,冲口而出道:“玮奶奶,我心疼云深还来不及,哪里敢害她?”
我尴尬地转过眼睛,正好对上站在门边的靖平的目光。他眼中仍是一片没有波澜的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玮姨的费心安排被半路杀出的韩彦成同学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