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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喃喃说:“你说过乞丐没有家,对吗?”
我心中一叹,对她轻轻点头。
“那你说今天晚上这么冷,还下雨,那位老先生怎么办呢?”她小鼻子一翕,两颗泪珠便跌出了眼眶。
我将她紧抱在胸前,心中百感杂陈。
我本以为年幼娇贵如她,今日街边的触景伤情只是一时,没料到她竟心心念念到现在。而我自己在感叹路人冷漠的同时,不也是为了自己的试验,将那行乞的老人置于不顾吗?这个孩子的纯善让我惭愧负疚,而她的悲悯善感却让我担心。她小小年纪就以如此敏感纤细,成人后,这种个性会让她感受到多于常人的痛苦和重负。届时,谁来保护她?
我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温言安慰道:“乖云深,不哭了。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老先生。要是找到他,就带他回家来,好吗?”
她先是一愣,还沾着莹亮泪水的脸上瞬时绽开一朵灿烂开怀的笑嫣。
云深依言穿上大衣,兴冲冲地跟着我朝楼下走。
“你们要去哪儿?”玮姨看着我们一脸惊异。
“出去找个人,马上就回来。”我答道。
“不行。这么晚了,又下着雨,不许出去了。”玮姨斩钉截铁地否决。
“这事很急,我们会尽快回来。您别担心。”我对她抱歉地一笑,牵着云深朝车库走。身后传来玮姨的埋怨:“靖平你饭还没吃呢!”
“回来再说吧。”我答道。
我开着车,和云深一起,在夜雨里前行。街上除了过往的车辆,几乎没有行人。霓虹灯映在路面积水中的倒影里,刺目而冰冷。
我在白天看到那老人的街区来回兜了几圈,也不见他的踪影,便在路边停了车,牵着云深,走进街边一间咖啡店。
店内柔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的情侣促膝而坐,和着轻缓的音乐窃窃私语。同样的雨,在这里,却由方才漫天漫地的萧索凄凉,变成了只是带着浅浅伤感的浪漫背景。
侍者迎上来,含笑礼貌地问:“请问先生有几位?”
“对不起,能不能跟你打听一下,有位行乞的老人,我今天上午开车路过时看见他坐在你店前的树下。请问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问。
侍者吃惊地看我片刻,回答道:“您是说那个要饭的呀。他这几天老来我们店门口待着。老板怕晦气,撵过他几次。今天下午的时候发现他靠着树干已经死了,大概是太老了。派出所已经来人把尸体拉走了。”
我僵立原地,半晌,只听见自己说出一句:“多谢。”那声音漂浮苍白得不像是我的。
我侧头去看云深。她小小的身体站在我旁边,垂头看着脚下的地毯,一声不响。
我正要安慰她两句,面前的侍者有些不耐地开口打断了我:“先生,您和这位小朋友是要进来喝点东西吗?”
我对他摇头:“不了。占了你不少时间,麻烦你了。”我递给他两张钞票,然后拉着云深快步回到车上。
我没有马上启动汽车,只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看绵密阴冷的秋雨将我面前的霓虹与黑暗揉成混沌脏乱的一片。而云深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
如果我今天上午掉转车头回到老人身边,我就可以送他去医院,那么他的生命还或许可以挽救。然而我没有。
我的工作是研制有效的药物,挽救患者的生命。但现在,一个或许只需要我些微帮助就可以留住的生命,却因着我的轻忽而消失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让心中的自责与悔恨惩罚自己。
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放在我手背上。是云深,我几乎忘了她。
我把她的手包覆在掌中,紧紧握住,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对不起,云深,都是舅舅的错。”
黑暗里,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竟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静:“靖平,别难过。那位老先生现在去了天堂。那里不会下雨的。”
我侧身过去紧紧抱着她,良久无语。
在这泼天洒地的黑暗阴冷里,她的眼睛是我心里唯一的灯。
第一次打人 (靖平)
我查到拉走老人尸体的派出所,出资火化并安葬了老人,算是一种用处不大的补救。
我有些担心云深的情绪,但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上学,练琴,一样不耽搁,只是话少了些。
我明白,那种初识人间寒苦凄凉的悲伤与失望不会这样快就从她心里消失。但除了言语的安慰,我一时也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
过了两天,上午上班时,桌上的传声器轻轻响起来。我一点开,传来我的助理Nigel的声音:“靖平,你外甥女的保姆打电话过来找你,说有急事。”
萍姐?她很少在我上班时找我。会是云深出事了吗?
“马上把她的电话转过来!”
“先生吗?”萍姐的声音瞬时响起来:“小姐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您快过来看看!”
“打架?”我惊了一大跳:“我马上过来!她受伤了吗?”
“有我在没人能沾得了她的身。可她这会儿哭个不停。我劝不住。”萍姐为难地说。
“萍姐你好好护着她,我尽快赶过来!”
我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一路飞车到了云深的学校,然后疾步上楼进了云深班主任马老师的办公室。
第一眼,便看到云深正趴在萍姐怀里伤心地哭。
“云深。”我唤她一声。
她抬头一看是我,放开萍姐扑过来,搂紧了我的腰,继续大放悲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先生,您来了。”马老师走过来招呼我。
我一面轻拍着云深安抚,一面朝马老师点头:“马老师你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马老师答道:“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可据说,是云深出手打了一个高年级的女同学。”
我惊得无以复加,低头看着仍在我怀里哭泣的云深 – 她打人?这个平时踩死蚂蚁都会难过半天的孩子会打人吗?
“我知道听起来挺难以置信的。可云深自己也承认是她先出的手。”马老师有些无奈地说。
“可那个赵倩倩本来就该打!”一个声音从我身旁响起来。我侧头一看,一个圆眼睛的短发女生正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她走到我面前,大大方方地看着我说:“你就是云深的舅舅吗?我叫鄢琪,是云深班上的班长。当时刚下课间操,我们一群同学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点心吃。云深也跟我们一起去凑热闹。结果在小卖部遇到了赵倩倩和她那帮跟班。赵倩倩比我们高两个年级,仗着她家做生意有钱,她们班那帮马屁精又选她当了什么班花,就谁都瞧不起,讨厌得很。当时有个乞丐老太太在向她讨钱,不小心蹭了一下她的衣服,她就一脚把乞丐踢倒在地上,一边朝乞丐吐口水一边踢她,还骂:‘烂要饭的,弄脏我的衣服!我踢死你!你怎么不死!’我们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云深已经冲到赵倩倩面前,扬手给了她一耳光。云深平时胆子挺小,可当时那个猛劲儿,就像变了一个人。赵倩倩都给她打傻了,就呆呆站在那儿。反而是云深扶着那老太太哭成了个泪人儿。”
马老师补充道:“那个赵倩倩下手可真狠。老太太的头都被她踢破了,还直叫骨头疼。”
我忙问:“老太太人呢?”
“我让她在医务室里休息。”马老师回答。
我马上给医院的急诊处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把老太太接到医院为她做全面的检查治疗。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我把云深的双手从我腰间解开,在她身前蹲下,细细看着她哭花的小脸。
她这两天心里郁结的哀伤让赵倩倩制造的这个场景引发成了愤怒。这是让平时乖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她,史无前例出手打人的原因。而之后的哭泣,应该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无能为力的悲哀。这种复杂的情绪通常是属于成人的,但敏感聪慧如她,已经过早就体会到了。
我心中一声长叹,将她环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云深,别伤心。舅舅会安排照顾好那位老太太的。”
这时,随着一阵嚷嚷,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大步跨进办公室,身后牵着一个仍在抽泣的女生。她因该就是那个赵倩倩了。
云深从我怀中转过头,拿带了满满恨意的目光瞪着赵倩倩。我从不知道她会用这样愤怒的眼睛去看一个人。
赵倩倩比云深高出整整一个头,但一触到云深的目光,竟有些怯意。
“打我女儿的小贱人在哪里?”挽着赵倩倩的中年妇人嚷道:“我家宝贝千金长这么大,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今天非得让我女儿在这臭丫头身上打回来出气不可!”
“赵太太,我如果再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用在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