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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验尚浅势单力薄,唯有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没想到这一等便是这十多年的时间。
他许久没有一次说过这样多的话了,即使早已经能够开口,他也从来有些阴影地排斥着说话,从前在美国非要说的时候也总是言简意赅,可是对着她,就算她根本不反应回答,这样自言自语似的长长叙述却不让他觉得烦闷,反而原本波动的情绪在这亲昵的絮语中也渐渐平静,他也说到他们的婚姻,说到展鲲和钟世昌对他们的利用,他轻轻微笑:
“雪落,其实我很感激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遇到你,不会知道原来平淡无奇的日子可以这样快乐幸福。雪落,我知道那一封休书让你恨我气我,我早预料到霍展鲲会逼我那样做,可是当时被逼无奈也只能做那一出戏。你看到十天前我送你的那个盒子了吗,今天我已经叫人送过去了,钥匙在你那里,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你看到就会知道我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了。还有一块玉也一同送过去了,那是给孩子预备的,你好好收着,等再过几天我把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就过来见你,雪落,其实……其实我真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啊!”
他的笑纹深起来,而那边除了静静的呼吸声却始终没有动静,他知道她还在闹着脾气,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她肯定会和他没完的,不知又会要他睡多久的沙发。他笑着对那边叮咛:
“你有什么气等见了我都往我身上出,可千万不要闷在心里气到自己气到孩子,你在那边好好听习妈的话,多吃一点,多睡一点,不要生病——”
咔嚓一声,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
他楞了一下,看着那隐约传出忙音的话筒轻笑摇头,将那电话也挂上了。
那样一个电话却让堂堂穆军统帅也坐立不安起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副官担忧说道:
“大帅,我们这样瞒着谦少爷,如果要让他知道少夫人其实一直在霍展鲲手上……”
傅楚桓叹出一口气来:
“现在大事未定怎能让他再为那个女人分心!那霍展鲲不是省油的灯,一时失利未必打压得住他,这边还有战后的百姓安抚,大总统府那边的派任文件,各方的关系协调,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太多了,哪一步没有走稳妥都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隐忍十多年,最后紧要关头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副官吞吞吐吐,“可是我怕他日后责怪大帅……”
“你们加派人手尽量找人,如果实在不行,”他微微一顿,眼光沉厉,“要成就宏图伟业自然会有牺牲,展谦是做大事的人,这个道理他肯定能懂。”
天翻地覆(五)
第二日清早雪片般的号外就已经飞致全国,这一场穆军兵力支援、大总统府后台撑腰的易军内部权利争夺交替只让举国上下一片沸腾,而那样的权利变更之后自然又是一系列的混乱动荡,易军内部纷争不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改天换地风云涌,正是金戈铁马时!
霍展鲲向来自负这一盘纵横复杂的棋局他从来未曾输掉一子,即使踏平勐军后他也并未掉以轻心,对内清除异己,对外提防穆军,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最大的异己不是钟世昌,而是他那早已经暗中建立起自己势力的大哥,当这一股从内部瓦解而出的力量与穆军强强联手时,他的失利似乎早已成定局,局势风云诡谲,不过是小小疏忽已是满盘皆输!
这边霍展谦刚刚掌握大局,立刻便趁敌之危就势取胜,对霍展鲲残余部众穷追不舍,斩草除根,霍展鲲从来也是兵法烂熟于心的,知道此刻切忌心浮气躁鲁莽行事,便咬牙忍下这一口恶气,避其锋芒,一路北退,沿途收编各处旧部,另外立刻致电曾与他盟约在前的白俄政府,在中俄边境四省驻扎下来,自是寻着喘息之机积蓄实力,以图他日东山再起!
进驻边界四省之前,他曾冒着大险回过骏都,母亲还在霍展谦手上,他秘密携带钟雪落想要作为交换人质,而重回骏都才知道母亲早已自刎而死,帅位易主他也没有这样失态过,而这一刻他几乎发了狂,对着霍展谦的女人一枪就想打下去,雪落从来没有见过他双目赤红状如野兽的样子,她惊恐尖叫:
“霍展鲲,你敢!你敢!展谦不会放过你的,展谦他不会放过你的!”
她随着他的部队仓促撤离,只知道沿途时有交火,一片混乱,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却没有人肯对她们透露半个字的原委,霍展鲲几日未见,这一次要她同回骏都却是出奇的冷漠,她不知道他是和谁打仗,不知道他是胜是负,这些她全部都不关心,她只担心留在骏都的展谦是否无恙,秘密回来这一路上已经万般忧心,正小心计划着趁什么时候找个途径打听一下,却不想这日他出去之后再回来便是要对她拔枪的疯狂模样,她护着肚子尖叫,而那一声尖叫更是让他火上浇油!
“你还巴望着霍展谦来救你?他连养育他这么多年的母亲都可以下手除去,你钟雪落算什么东西?”
她茫然睁着眼睛听不懂他的话,他只将一旁的报纸猛掷到她脸上:
“看清楚霍展谦揭下虚伪面具的样子,你以为他情深意重怜你爱你?钟雪落,你不过是这个局当中最可笑最微不足道的那颗棋子!”
她捡起报纸看,不过一眼已经呆若木鸡!
那报纸上硕大的标题似乎都要跳入眼中来:
“大义灭亲,易军新帅霍展谦十年磨一剑,实至名归。”
她颤颤看下去,她实在疑心这报纸上打错了名字,那个叫做霍展谦的人她无比熟悉,他耳聋口哑,却温润淡雅,从来只钟情诗词墨画,怎么可能是报纸里说的号令几十万大军争夺天下的人物?
她忽然想笑,却颤抖着手按住了心口,眼光不自禁旁移。
报道旁边配着照片,英俊的戎装少将,原本温和的面容在那军装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英挺,明明是偏偏公子的气度,可是这样一上照片,竟也有那运筹帷幄的大将风度,这个人……这个人是她的展谦吗?不,定然不是!
她把报纸掷回给他:
“霍展鲲,这是你弄出来的东西吗,你想用这个法子让我对展谦死心吗?”
他挑眉冷笑起来:
“你还真是高估自己!”
他将旁边的鸭舌帽带在头上,只将她狠狠往外一拉:
“好,我今天就让你自己亲眼看明白!”
旁边的李牧立刻要拦他:
“鲲少,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他阴沉脸色,只将李牧狠狠一掀,已经拖着她走出门去。
外面的黄包车师傅是自己人,听了吩咐一路飞奔着将他们拉到了城北难民所附近,这几日的混战自然有不少人流离失所,大多都涌到了政府出资的城北难民所来,而附近民众也都早早得到消息,今天这位新的霍督军会亲自到难民所来看望灾民,老百姓是不懂那些权术政治的,身逢乱世他们也早就习惯了军阀之间的你争我夺,虽然很多人对这新帅尚有腹诽,但难得亲眼见到,也都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督军的影子还未看到,难民所前面的大马路上已经人满为患,警卫不得不设起路障拉起警戒保护了!
上午十点刚过,几辆车子果然驶过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个个都伸长了颈脖,霍展鲲紧紧钳制着雪落混在人群之中,众人的目光都在那小车上走下来的人身上,哪里还注意得到他们。
车子一辆一辆停下,打开,荷枪实弹的警卫列好队了,随行的记者下车了,慈眉善目的民主派人士下车了,副官下车了,贴身的警卫也下车了,最后一辆车门终于被拉开,铮亮的皮靴落地,修长挺拔的身姿跨出来,藏青蓝的军大衣,五色五角星的军帽,不过是手微微端着帽沿四下一看,这新任督军的沉稳气势已经叫人折服下来。
雪落只觉得有些眩晕,脚下一阵一阵发软,却仍是目不转睛看着那人,想要分辨出他和展谦的一点点不同来,那边随行的官员似乎没有料到会来怎么多的人,几个人走过去和那督军商量着,不多时便见有人搬来了话筒等物,在难民所的台阶之上设了临时的演讲台,一个干瘦的官员走上去说道:
“大家欢迎霍督军为我们讲话。”
四周的人卖力鼓起掌来,果然那督军走上去,什么稿子也没有便开口讲起来,先是致歉,再是安抚民心,他的声音极好听,低低的仿佛能够牵着人心,那是她曾经在睡梦中听到过的声音——她被曼妮烫伤了脚,那个声音便在耳边不断喃喃对不起,她一直以为那是个甜蜜的美梦,可是原来现在才是梦,让她犹坠无底深渊的噩梦,原来兜兜转转,一切不过只是她一个人在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