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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衣男子。他一生长于大汉,可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骆
驼,不觉伸长了脖子,瞪眼凝视,只见四个乘客都是二十二
三岁年纪,眉清目秀,没一个不是塞外罕见的美男子。那四
人跃下驼背,走进饭店,身法都颇利落。郭靖见四人一色白
袍,颈中都翻出一条珍贵的狐裘,不禁瞧得呆了。
一个白衣人被郭靖看得不好意思,一阵红晕涌上脸颊,低
下了头。另一个却向郭靖怒目喝道:“楞小子,瞧甚么?”郭
靖一惊,忙把头转了开去,只听那四人低声说了一阵子话,齐
声嘻笑,隐隐听得一人笑道:“恭喜,恭喜,这傻小子瞧中你
啦!”
郭靖知道他们在嘲笑自己,不觉羞惭难当,耳根一阵发
热,正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起身走出饭店,忽见韩宝驹骑了追
风黄奔到。他忙抢上去把红马肩上出血的事说了。韩宝驹奇
道:“有这等事?”走到红马身旁,在马肩上抹了几把,伸手
映在日光下一看,哈哈大笑,说道:“这不是血,是汗!”郭
靖一愕,道:“汗?红色的汗?”韩宝驹道:“靖儿,这是一匹
千年难逢的汗血宝马啊。”
郭靖听说爱马并非受伤,心花怒放,道:“三师父,怎么
马儿的汗跟血一样?”韩宝驹道:“我曾听先师说道,西域大
宛有一种天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
然而那只是传说而已,谁都没有见过,我也不大相信,不料
竟会给你得到了。”
说话之间,柯镇恶等也已驰到。朱聪饱读诗书,摇头晃
脑的说道:“那在史记和汉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当年博望
候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国贰师城见了汗血宝马,回来奏知
汉武帝。皇帝听了,欣羡异常,命使者带了黄金千斤,又铸
了一匹与真马一般大的金马,送到大宛国去,求换一匹汗血
宝马。那大宛国王言道:‘贰师天马,乃大宛国宝,不能送给
汉人。’那汉使自居是天朝上国的使者,登时大怒,在大宛王
朝廷上出口无状,椎破金马。大宛王见汉使无礼,命人杀死
使者,将黄金和金马都夺了去。”
郭靖“啊”了一声,见朱聪举碗喝茶,忙问:“后来怎样?”
四个白衣人也出了神,侧耳倾听朱聪讲宝马的故事。
朱聪喝了一口茶,说道:“三弟,你是养马名家,可知道
那宝马从何而来?”韩宝驹道:“我曾听先师说,那是家马与
野马交配而生。”朱聪道:“不错,据史书上说,贰师城附近
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
人生了一个妙计,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
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了。靖儿,你这匹小红马,只
怕是从大宛国万里而来的呢。”
韩小莹要听故事,问道:“汉武帝得不到宝马,难道就此
罢手了不成?”
朱聪道:“他怎肯罢手?当下发兵数万,令大将李广利统
率,到大宛国贰师城取马,为了志在必得,把李广利封为贰
师将军。但从长安到大宛国,西出嘉峪关后一路都是沙漠,无
粮无水,途中士兵死亡枕藉,未到大宛,军队已只剩下了三
成。李广利兵困马乏,一战不利,退回敦煌,向皇帝请援。汉
武帝大怒,命使者带剑守在玉门关,下旨言道:远征兵将,有
敢进关者一概斩首。李广利进退不得,只得留在敦煌。”
说到这里,只听得驼铃悠扬,又有四人骑了白骆驼到来,
下驼进店。郭靖见这四人也都是身披白袍、颈围貂裘的美貌
少年,更感惊奇。这四人与先前四人坐在一桌,要了饭菜。
朱聪继续讲下去:“汉武帝心想,宝马得不到,还丧了数
万士卒,岂不是让外国看轻了我大汉天子?于是大发边骑,一
共二十余万人,牛马粮草,不计其数,还怕兵力不足,又下
旨令全国犯罪小吏、赘婿、商人,一概从军出征,弄得天下
骚然。还封了两名著名的马师做大官,一个官拜驱马校尉,一
个官拜执马校尉,只待破了大宛,选取骏马。六弟,汉朝重
农轻商,你若生在汉武帝时可就倒了大霉,三弟却可官拜驱
马校尉、执马校尉了,哈哈!”
韩小莹问道:“赘婿又犯了甚么罪?”
朱聪道:“若不是贫穷无告之人,谁肯去做赘婿?强征赘
婿去远征,便是欺压穷人了。那李广利带了大军,围攻大宛
城四十余日,杀死大宛兵将无数。大宛的众贵人害怕了,斩
了国王的头投降,献出宝马。李广利凯旋回京,皇帝大喜,封
他为海西侯,军官各有封赏。为了这几匹汗血宝马,天下不
知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钱财。当日汉武帝大宴群臣,做
了一首天马之歌,说道:‘大一贡兮天马下,露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与友!’这诗是说,只有天上的
龙,才配与这天马做朋友呢。”
八个白衣人听他说着故事,不住转头打量门外的小红马,
脸上满是欣羡之色。
朱聪道:“殊不知这大宛天马的骁健,全由野马而来。汉
武帝以倾国之力得了几匹汗血宝马,但没贰师城外高山上的
野马与之交配,传了数代,也就不怎么神骏,身上也渗不出
红汗了。”朱聪说完故事,七人谈谈说说,吃起面条来。
八个白衣人悄声议论。柯镇恶耳朵极灵,虽然双方座头
相隔颇远,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一人道:“要动手马上就
干,给他上了马,怎么还追得上?”另一人道:“这里人多,他
又有同伴。”一人道:“他们敢来拦阻,一起杀了。”柯镇恶吃
了一惊:“这八个女子怎地如此狠毒?”当下丝毫不动声色,自
管稀哩呼噜的吃面。
只听一人道:“咱们把这宝马献给少主,他骑了上京,那
就更加大大露脸了,叫甚么参仙老怪、灵智上人他们再也逞
不出威风。”柯镇恶曾听过灵智上人的名头,知道他是西藏密
宗的著名人物,以“大手印”武功驰名西南,参仙老怪却不
知是何等样人物。
又听另一人道:“这几日道上撞见了不少黑道上的家伙,
都是千手人屠彭连虎的手下,他们也必都是去京里聚会的。这
匹好马要是给他们撞见了,还有咱们的份儿吗?”柯镇恶心中
一凛,他知彭连虎是河北、山西一带的悍匪,手下喽啰甚多,
声势浩大,此人行事毒辣,杀人如麻,是以绰号叫做“千手
人屠”,寻思:“这些厉害的大头子到京里聚会,去干甚么?这
八个女子又是甚么来头?”
只听她们低声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出镇甸,拦在路上,下
手夺郭靖的宝马。但此后这八个女子叽叽喳喳谈的都是些风
流之事,甚么“少主”最喜欢你啦,甚么“少主”这时一定
在想你啦。柯镇恶皱起眉头,甚是不耐,但言语传进耳来,却
又不能不听。
只听一名女子道:“咱们把这匹汗血宝马拿去献给少主,
你猜他会奖赏甚么?”另一人笑道:“要你多陪他几晚哪!”先
一人娇嗔不依,起身扭打,八人咭咭咯咯的笑成一团。又一
人道:“大家别太放肆啦,小心露了行藏。对方看来也不是好
相与的。”又一人低声道:“那个女子身上带剑,定然会武,生
得可俊,要是年轻了十岁,少主见了不害相思病才怪呢。”柯
镇恶知她说的是韩小莹,心中怒气勃发,心想这甚么“少
主”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耳听得八个女子吃了面点,匆匆跨
上白驼,出店而去。
柯镇恶听他们去远,说道:“靖儿,你瞧这八个女子功夫
怎样?”郭靖奇道:“女子?”柯镇恶道:“怎么?”朱聪道:
“她们男装打扮,靖儿没瞧出来,是不是?”柯镇恶道:“有谁
知道白驼山么?”朱聪等都说没听见过。柯镇恶把刚才听见的
话说了一遍。朱聪等听这几个女子胆大妄为,竟要来泰山头
上动土,都觉好笑。韩小莹道:“其中有两个女子高鼻碧眼,
却不是中土人民。”韩宝驹道:“是啊,这样全身纯白的骆驼
也只西域才有。”柯镇恶道:“夺马事小,但她们说有许多厉
害脚色要到北京聚会,中间必有重大图谋,多半要不利于大
宋,说不定要害死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既让咱们撞见了,可
不能不理。”全金发道:“只是嘉兴比武之期快到,不能再有
耽搁。”六人踌躇半晌,都觉事在两难。
南希仁忽道:“靖儿先去!”韩小莹道:“四哥说要靖儿独
自先去嘉兴,咱们探明这事之后再行赶去?”南希仁点了点头。
朱聪道:“不错,靖儿也该一人到道上历练历练了。”
郭靖听说要与众师父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