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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捧着剧本,掀开一页,在床头小台灯昏黄的光线下读着。
不知道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陷入了梦境,这个梦彷佛是一幕戏剧,一个穿着黑衣的伟岸男人,坐在华贵的椅子上,她穿着单薄的蕾丝睡衣,匍匐在他的黑色长靴之下。
“亚特兰蒂斯的神祇,暴虐的闪电之君,我甘愿向您贡献。”
“你愿意贡献什么?我可只要你最珍贵的。”
“我将贡献我最珍贵的,我的贞洁,求得您平息您的愤怒,换取我的自由。”
“你愿意用你的身体换取自由?”
“是的。”
“愚蠢的女人呵,我不仅要你的**,还要你的灵魂……”
“不——!”
碧云从梦中惊醒,头发被汗水湿透。房东太太在急促地敲门,“周小姐啊,楼下有电话找你的。”
碧云急忙从床上起身,随手披了件毛线开衫,去打开房门,见房东太太已经回屋了,下了楼梯,拿起楼道门口的公共电话机。
电话是学校打来的,说被宪兵队扣押的学生们已经被放回来了。
她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长和教导主任已经到了,正在安慰那些受了惊吓的学生们。
碧云像和幼崽失散了许久的母兽一样,一个个地扳过学生的头,仔细地查看过,几个学生脸上,手臂上有伤,但都是皮外伤,应是骚乱中被宪兵队的警棍打的。
碧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打量过一遍这三个男生,三个女生。“小晴呢?小晴呢?”
几个女孩只顾抱头嘤嘤的哭。一个男孩开口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们关在一起,可是后来,她被一个日本人带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你们谁看到过她,或者听到什么消息了?”
“不知道。”学生们纷纷摇头。“周先生,您要救救小晴啊。”
“先让孩子们都回去,他们的家人已经等了多时了。”校长说。
“林慕阳!”她不顾秘书小姐的阻拦,硬是冲进了裕丰纱厂的经理办公室。
“周小姐是你?听说学生今天早晨都被释放了。”
“是,回来六个人,一个女学生失踪了!”
“什么?”林慕阳有些懵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当着株式会社社长的面,松田长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会少了一个。”
“是一个叫晓晴的女学生失踪了,回来的学生们说她第二天就被日本人带走了,求你快救救她,再迟了,我怕她遭遇不测!”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今天晚上在社长的府邸里面有场晚宴,相信会去不少在上海的日本军政要员,我再找机会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去。”
林慕阳想了想说:“也好,你就当我的女伴去赴宴,但是你一定要保持冷静,看我的眼色行事,和日本人打交道圆滑周详才是。”
碧云露出一丝冷笑,“我知道,不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么?”
104第六幕…3重逢
林家的司机殷勤地把她请到了座位上,林慕阳的专车是新购的德意志的梅赛德斯轿车,整个上海也并没有几辆,车内的陈设也是奢华,到了一处哥特风格尖顶窄窗的公馆,远远的只见围墙内草坪上灯火辉煌、熙熙攘攘的,碧云哪里顾得上看这些,心急如焚地只希望早些打听到女学生小晴的下落。
“这公馆是德意志的建筑师设计的,本来是德意志大使的住宅。社长新娶了个德国太太,为了讨她欢心,便买下这里,做上海的别墅。”
一阵乐声随着轻风回荡在喷泉长廊里,那悠扬而略带忧伤的声音是出自一把小提琴。
“据说今晚的乐师是来自瑞士爱乐乐团的,对了,你是留洋学音乐的,比我懂地更多。”
碧云没有做声,只觉得这段乐曲似曾相识,只是无论多么高妙的曲子,此时此刻她并无心欣赏。
“待会儿我向社长夫人介绍,你是我的女友,该不会介意吧。”林慕阳笑着说,见碧云面无表情,“开个玩笑,请。”一面像她伸出了手。碧云没有否定,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臂弯里,如同其他自前厅大门进入的男男女女一般,步入大厅。
小提琴、钢琴和大提琴的三人合奏团里,为主的小提琴声音戛然而止。
她娇小的身影映在他褐色的眸子里。她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晚礼服,露出颀长白皙的颈,肩膀和手臂的曲线圆转而优美,纤细地腰身不盈一握,她的手臂不太自然地搭在西服革履气质不凡的中国男人的臂弯里,她略低着头,耳垂和指尖仿佛是透明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美,像一只雪白的天鹅,翩然落在湖水之上。
他低下头,错开那双乌黑的惊诧的眼睛。
碧云怔住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看到他。分明是他,尽管这个英俊的乐师有一深棕色的发和一双褐色的眼睛。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变化成这样的,但仅凭着琴声,她也能断定是他。
琴声就这样硬硬地断了许久,其余两名乐师急忙用另一个曲子补上。只听见“蹦”的一声闷响,小提琴的一根弦断了。
她错开眼神,心知肚明,是演奏者无法解释为什么琴音戛然而止,面对观众们纷纷投来的疑惑眼神,演奏者只好而将弦一根硬生生扯断。
“周小姐,我们进去,我为你介绍社长和夫人。”
林慕阳用娴熟的日语和社长寒暄,她虽不懂日语,也能猜出一二,社长在夸赞林慕阳有个漂亮的女伴,夫人是个金发碧眼高挑的欧洲美人,和身材矮小的社长十分不匹配,她显然来中国时间并不长,用德语向宾客问好。夫人用碧蓝色的眸子友善地望向碧云,她装作听不懂这种熟识的语言,无法抑制自己纷乱的思维,把注意力集中在社长夫妇身上。
“怎么了,你不舒服么?”她苍白的面色,额头的汗滴和仓促的呼吸,让林慕阳看出她此时身体极不舒服。
“我去露台透口气。”
她告别了林慕阳,独自来到弯月形的露台上,觉得周围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合奏曲已经停止,大厅里响起了用留声机播放的欢快华尔兹舞曲。男女宾客们纷纷起舞,碧云倚着冰凉的大理石柱子,眼睛余光扫向大厅一角,只见乐师们正在整理谱子和乐器,他掏出手帕按在食指上,而后开始收拾那根断了的琴弦。几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已经渐渐向他围了过去,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试图与他交流。
红男绿女在成双成对的翩然起舞。这栋豪华的别墅和灯火辉煌的华丽舞池,让人错觉这放佛不是在中国,而是在欧洲。
她没有和他跳舞,他也并没有邀请她,他们彷佛互相排斥的两块磁铁,在舞池里始终离得很远,可她怎么都抑制不住自己,会想起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恰巧他也到了露台上,她回头看见了他,他看了她几秒钟,还是一言不发,而后转身离去。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上海。她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件事,林慕阳神色匆匆的向她走来。“小云,关于女学生这件事,我已经打听到了。”
“怎么样?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里不方便,我们回去说。”
碧云依旧是呆呆地立在那里。
“小云,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舞会结束了,宾客们告别主人,纷纷退场。华丽的水晶灯也熄灭了灯光,最后只剩下几个侍者在管家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打扫着。
乐师们的工作也完成了,管家客气地奉上主人的酬劳。
“爱德华,要一起去酒吧喝一杯么?”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提琴师说,“看你脸色可不太好。”
他一言不发地装好琴箱,对同伴的话充耳不闻,大步走出大厅。
“真是个怪人。”另一位琴师耸耸肩膀。“别理他了,我们去吧。”
他高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
夜色阑珊中绵绵细雨洒向黄埔江水,像情人在低声呢喃。
碧云回到栖身的小公寓里,对着枕边一串檀香木的小佛珠发呆。每当她被噩梦缠绕的时候,便念想着这串佛珠有着驱邪避凶的作用。那是前些日子离开家乡,路经灵隐寺参佛时,遇到一位在井中汲水的老僧所赠。
老僧请她止步饮水。
“是苦的。”碧云喝了一口说到。
“不是水苦,是女施主你心中有所苦楚。”
想到种种遭遇和别离,碧云落下泪来,“我愿像师傅这样,远离红尘,脱胎换骨。”
“女施主尘缘未了。即便是勉强皈依佛门,依旧解脱不了心结。”
“可是生逢乱世,我只看到恶者猖,善者泯,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老僧笑道:“不知死,焉知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她要放下他,放下对他的痴恋和仇恨,继续寻找到她的孩子,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