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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上次的眼泪和在每次我回家时的操劳让我终于明白一点:无论如何,子女的幸福,是父母心里最大的牵挂。
只是仿佛有某种默契一般,他们从来都不逼我去相亲。
我逐渐逐渐习惯了C大的一切。
那个每次我去买水果态度都很亲切的老太太,那对做西安凉皮称得上一绝的夫妻,那家经常偷工减料的干洗店和那帮我又气又爱的学生们。
我还是经常罔顾老师形象,在路上呼朋唤友地吃东西。
只是旁边的人换成了大姐,偶尔也会跟我班上那些没大没小的小女生们。
我和系上的老师们也逐渐熟悉了。系主任是一个和蔼的老太太,正统的老知识分子,很讲原则,做事不讲情面,但是很关心和照顾我们。至于同事们,我一向的原则是:有缘相处,合则聚,不合则君子之交,淡如水。
来到C大以后,多半是淡如水之交。也有合得来的,童妙因就是一个。
童妙因家就在C市,本地人,芳龄二十四,未婚。
她是一个玲珑婉约,心思缜密而灵秀的女孩子。
跟以前的我有点像,但不同的是她比我淑女多了,而且她生就一副古典美女的样子。
我发现我天生和美女挺投缘:沙沙是,丁叮是,如今的童妙因也是。
童妙因最近一直很高兴,浑身上下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我聪明地不问,该说的小美女自然会说。
终于有一天,童美女羞答答地跟我说:“林汐……我恋爱了。”
我斜睨她,“早看出来了,你额头上刻了三个字——‘幸福中’。”
她紧张地摸了摸,“不会吧。”
我笑,“看你紧张的,何方神圣,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妙因的脸上甜蜜地现出两个小梨涡,“林汐,我真的好幸福哦。我爸爸跟他……爸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她的话音迟疑了片刻,“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去年,他从国外回来,到了C市,联系上了我爸爸,就来我们家拜访。以前,我爸爸就一直夸他有多年轻有为,我还一直不以为然。可是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他比起我爸说的,还要优秀,还要出色。”
她的脸微微一红,“那天,他站在我们家客厅,微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他。每到周末,我都盼着他早点来,每次他来,我都盼着他多待一会儿。后来,我爸爸看出来了,一开始……”她欲言又止了一下,“但后来,我爸爸还是答应帮我。那些天,他一直没来我们家。我忐忑不安,怕他拒绝,怕他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后来,他竟然出现了。林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多高兴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到现在,我都患得患失地怕自己配不上他……”
我看着她面若桃花、轻颦浅笑的模样,挑了挑眉,天,她形容的岂非人间极品?
于是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半带打气半带调侃她:“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也不用这么刺激我吧?再说了凭你的条件,多半是他配不上你吧!”
经济系的美女老师童妙因在C大一向知名度甚高,想要追求她的男老师多如过江之鲫。
她摇头看向窗外,声音中带有些微惆怅:“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喜欢上他对我的意义……”
片刻之后她回过头来看我,笑得很是满足,“林汐,你不知道,他真的真的很出色。”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学跟你一个学校呢,也是G大,去年秋天才刚回国。”
我微微一怔,接着不以为意地整理桌上的教案:“哦,G大校友啊。”
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并没多想。
一天,斜阳如血。我上完下午的三四节课,拖着疲惫的身体乘电梯下十五楼。
真是的,不知教务处没事干吗给我排下午三四节课,每次上完课我都跟浑身散了架似的。
出了教学楼,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在前方叫我:“林汐,林汐——”
是童妙因。
她穿着浅米色大衣,同色短裙,同色长靴,脖上还系着一条浅米色丝巾,淡淡的妆饰,明媚照人。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她今天应该是没课的啊。
妙因亲密地挽住我的手,答道:“今天帮王老师给上学期一门课的补考监考,刚结束。”
说完,她和我并肩走着。
我有些奇怪地侧脸看她,“妙因,你回家不是走这条路啊。”
她笑笑,“我刚接到我男朋友电话,他在你们宿舍那条路的路口上等我,那边好停车。”
我释然。
一路上我都跟她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很快就走到我们宿舍楼下了,我只顾着和她说话,直到她对着前方扬声叫了一声:“嗨。”
我顺着她的眼睛往前看。
我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一辆车旁。
我的心刹那间缓缓坠落,如寒冰。
我握着教案的手下意识抓紧,抓紧,再抓紧。
想过几千几万次,想过几万几千次,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这样重逢。
童妙因恍然未觉,一把拉住我笑着,“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被动地跟着她走过去。
我的脚软软的,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
恍惚中,我听到童妙因软软的声音:“子默,这是我们系老师,林汐,才从G大研究生毕业分配过来没多久;林汐,这是我男朋友,秦子默。”
我下意识地抬头,接触到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眸,他淡淡地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副样子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亚曼尼西服、外罩一件黑色风衣,显得颀长而不失优雅,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线条分明的脸,干净、成熟,一望而知生活优裕。
他看着我,他的眼里波澜不惊,他平淡且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林老师。”
我有点想笑,或者我应该说,人生如戏,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微笑,“你好,秦先生。”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六年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残酷地教我学会了什么叫做自制。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礼貌地再加了一句:“常听妙因说起你,很高兴今天能看到你。”
童妙因热情地在一旁补了一句:“子默,你知道吗,林汐和你还是大学校友呢。”
“哦。”他看向我,可能是我的幻觉,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些许复杂。他朝我投来深深的一瞥,他的声音顿了顿,但依然那么悦耳,还有礼貌的疏离,“是吗……”
我垂下头,嘴角微微一牵,真是很讽刺,不是吗?
但我继续保持微笑,“是啊。不过,G大太大了,好几万人,能相遇的概率实在太低。”我看着妙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不认识,很正常。”
或者人生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宛如初相遇?
我看到自己抱着教案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但是看着他们,我一直在淡淡地礼貌地微笑。
妙因看了看手表,略带歉意地说:“林汐,我们约好了朋友一块儿吃饭的,快要迟到了,不好意思……”
我浅浅一笑,“没关系,别耽搁时间了,赶快去吧。”
他看着我,有礼地向我颔首:“抱歉,先走一步。”
“好的,再见。”我回礼。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见。
他动作轻柔地给童妙因打开车门,接着他看了我一眼,也坐了进去。
车渐渐开远了。
我收回目光,我昂起头,再昂起头。
泪水流回到眼眶中,心就不会那么痛。
古人说得很对——哀,莫大于心死。
又或者,七年来,萌芽、生长,而终将湮灭的那份哀伤,所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句点。
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留在教研室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学期刚开始,准备教案、讲稿、写提纲、做PPT,琐碎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只是从那天开始,秦子默经常等在我们教学楼下。
每每童大美女都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娇羞无限地奔下楼去。
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
或许,我也并没有太多异常的情绪。
所以某天,又一次在楼下碰到他们的时候,我居然还可以自如地微笑。
“嗨。”我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今天忙了一天,明后天都可以睡懒觉了,要不是因为晚上还有事,再加一个晚班我这一星期都可以高枕无忧。
妙因朝我扬起声音:“林汐,今天晚上嘉湖公园有嘉年华会,跟我们一起去玩玩吧。”她抬头似是征询地看看秦子默。
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看看林老师自己的意思。”
我轻快地笑,拨一下头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