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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合子吓得险些失声,扭过头,借着淡薄的星光,她看见了坐在露台左上角快要接近屋顶的那人。穿着睡衣的乐少爷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出现犹如贞子般诡异,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眼睛继续从支着的一架天文望远镜中望向星空。
“你在观星?”她终于回过神,问他。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却察觉到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嗯。”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宇宙里都有什么?”
“我和你。”
也许是这个答案太过意外,她的神情呆了一下。
他倒是兴致盎然:“过来。”说着,给她挪了个座位。许合子摸索着才发现露台边有一只刚搭好的小梯,从梯子爬上去正好可以坐在一大块方墩上,这里适合摆仪器,也坐得下观星者。他把望远镜让给她,又在她耳边说:“看仔细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一片漆黑。
他急切地问:“看到了吗?”
许合子不想他失望,先点点头,最后却又摇摇头。
“笨,我还没教你怎么用它呢?”
许合子有点出神,只是很轻声地“哦”了一声。
那个晚上,他教她第一次学会如何仰望星空,他教她辨认银河里的每一颗星星,他的气息就萦绕在她的颈边,许合子觉得很留恋。
星光渐渐暗淡时,她觉得困极了,无声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乐铖白浑身一震,肩,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冷得抱起胳膊,却仍不愿回去:“就这么待着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星星。”
他于是咳嗽了一声,和她依偎得更紧。
“乐铖白。”
“嗯?”
“你……会讨厌我吗,有一天?”
“为什么这么问?”
“就像遇见一个仇人那样地厌恶,不不,也许比那更可怕,你压根就不会再看我。”
“你吃错药了,许合子?”
“星星好像快消失了……真想一直这样看下去呢。”
“明晚吧,后晚也行。”他声音压低,变得不由自主的温柔,“只要你愿意,我会陪着你一起看到厌倦。”
她终于不再说话了,无声地笑着,泪水却从眼角渐渐地滴到嘴里,苦涩而甜蜜。
“乐铖白,我——真的很喜欢你呐。”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悄悄地在心底重复一遍又一遍,就当骗自己。
起先,许合子仍对许简珍的婚外情抱有一丁点不现实的希望,她希望许简珍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毕竟,是周中信带她们母女走出了困境,为她提供念书的机会,给许简珍毕生想要得到的名分。周中信并不是平庸的男人,他只是太忙,太多应酬,很少有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妻子。
许简珍在做了几年的贤妻良母之后,终于厌倦了这种扮演。现在,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只要乐铖白不在家,她就敢抱着电话听筒,和那个男人甜言蜜语一下午。
许合子曾经试着绞断过电话线,设置了来电黑名单,甚至去邮箱监视。许简珍冷眼瞧着她做的一切.母女俩间的一场拉锯战无声地展开。最后,许简珍扇了她一个耳光。
“要么去告密,要么就把电话线接回去。”坐在沙发上姿态悠闲地抽着烟的许简珍,冷冷注视着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女儿。欲望和金钱已经让这个女人的灵魂变得有些可怜。
“我不会让你背叛周叔叔的。”她喃喃。
“哦——那你就是喜欢上他那个小崽子了?”
一手捂住脸的许合子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高高在上的许简珍笑容诡秘:“我也有过你那样的年纪……可是,我的傻女儿啊——”她俯下身,用手摸了摸许合子的长发,“他会娶你吗?”
“我没想过这些事。”
“总有一天你会想的。可是我告诉你,再想,也是痴心妄想。”许简珍残忍地注视着她,“你的那个周叔叔,可以给你很多,却唯独给不了你这个。”
“你是我许简珍的女儿,这是你打一出生就被打上的烙印。它融进你的血里,化到你的骨头里。你这一辈子,它就都会像个难缠的恶鬼穷追不休。别把人家施舍的一根骨头,就当成了满汉全席。”
“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那个人。”许合子无法相信地皱着眉看她。
许简珍又抽了一口烟,笑了:“你以为我真喜欢那个男人吗?不,我只是需要一个工具。我不能总等着别人施舍我,甚至施舍你……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还不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吗?”
这个女人,扇了她一巴掌。这个女人,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丈夫。这个女人,还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许合子缓缓地痛苦地闭上眼:“您真的爱我吗,妈妈?”
“傻孩子,这是说什么呢?”
察觉到冰冷的指尖抚过她满脸的泪痕,许合子睁开眼:“可是,我很爱你,妈妈。从你执意在一家私人诊所不惜大出血生下我,从你和那些男人周旋着把我养大,从你追着那些欺负我扯断我头发的孩子从街头到巷尾,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爱很爱你了。”
听了这些话的许简珍似乎有一丝动容,转瞬却说:“忘掉那些事,合子。你人生的记忆,只需要从进入乐家的这段开始就好了。”
坐在露台上教她用天文望远镜的少年、冰冷无情的母亲、并不太常见到的忙碌的继父……年少的许合子有时躺在床上,那些熟悉的面孔会不断地走马观灯似的闪过。她竭力闭上眼,却总是更痛苦。
“银河系究竟有多少像这样的星星呢?”秋天的寒冷让她捂住手哈着暖气。
“谁数得清。”
“秋虫也开始叫了,一定是深秋了。”
乐铖白应景地咳嗽了一声。
“感冒了?”
“嗯。”
她于是把裹着的毛毯多分了一点给他,谁知他却说:“不用那么麻烦。”掀掉小毯子.直接依偎着她。毯子太小,裹着两个人显得紧巴巴的。她有些结巴起来:“我去换一张大的来。”
“坐吧,不是要数星星吗?”他按住她。
她从望远镜里看去,头顶的天宇浩瀚如深海,东一颗西一颗,稀稀疏疏地布满了繁星:“这么多的星星,要数到猴年马月去?”
“数不完,就数一辈子喽。”
话刚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她觉得心跳得很快。而他越凑越近。
“许合子——”
“嗯?”她惊得险些跳起,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你的脸怎么红得像个柿子?”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她把头上的小毯子拉下来一点,裹紧了脑袋,不让他看。乐铖白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在她拉开毛毯缝隙偷瞧的瞬间,猛然吻了上去。
轰然一声,世界如天塌地陷。
而就在这之后的几天,许合子在路过周中信的书房时,意外看见了母亲许简珍的身影。她裹着一身丝绷睡袍,懒懒地蹲在保险箱前,似乎在试着密码。轻微的嘀嘀提示声,让许合子顿住了步,愕然地站在门口。
试过几个密码之后,保险箱成功地打开了。出乎许合子的意料,许简珍并没有从中取过类似金条或珠宝之类的东西,她只是翻出一枚私章。而后,飞快地掏出袖中藏的一份合同,在上头盖了个章。
“妈……”
被捂住嘴推到墙上,许简珍的眼神凶恶到了极点:“不许对人说出去。”
许合子拼命地睁大眼,点点头。许简珍这才放开她,虚弱地坐倒在地:“前阵子我和他一块儿去澳门,真是见了鬼,不过才三天,输了不少钱。”
许合子屏住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问着身旁的女人输掉的数目。许简珍神情冷漠地说了一个数字,许合子脸色变得煞白,一瞬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我每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有时,只要想象事情被发现的那天,想到周叔叔会望着我和妈妈的失望眼神,想到……那个人的惊愕和愤怒,好像怎么也不敢想下去。
“我爱我的母亲,无论如何,我不愿她受伤害。可是,我也眷恋着家的温暖。三年的时光,我在这里长大,熟悉了一草一木,习惯了每年夏天去海道口的老屋度假,也对那个人娇惯出的一身毛病习以为常。
“那个夏天,十八岁最微妙的岁月——我们和从前的三年一样,赤着脚在沙滩上乱跑,大风吹得短袖衫猎猎作响。周叔叔也放弃了所有应酬,和妈妈一起安安静静地度过我们一家人的假期。黄昏时候,他们会牵着手从海边走过,捧着树上刚摘下的椰子,共用一支吸管,甜蜜仿佛初识的恋人。我和乐铖白躲着快要扑来的海浪,在一望无际的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