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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例外,犯罪嫌疑人是指定辩护。不知是哪家律师事务所的小助理,瘦仃仃的,西服像挂在衣架上,但嗓门很大。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判死刑,所以他特能放得开。他认为犯罪嫌疑人有罪,但罪不至死。他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他是偶然犯罪,他没有蓄谋,他是被妻子背叛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从而失去理智。他上有年老的父母,下有未到学龄的女儿,他还有许多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法律无情人有情,法庭应该网开一面,给他改过的机会。
小律师说得声情并茂,厚厚的镜片后,泪花晶莹。
比起他的煸情,牧涛太过冷清而又条理。他只向犯罪嫌疑人确定了三件事:第一,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妻子从事卖淫的?犯罪嫌疑人说是案发前两个月;第二,妻子的收入是不是比他高很多?他说是的,工地上的工钱是半年结一次,他平时只有少许生活费,汇给老家的钱都是她的;第三,他在工地上有没有喝酒、赌博过?他沉默了很久,看向牧涛的眼神带着哀求,最后点了点头。
牧涛对法官说,从刚才的几点中可以看出,犯罪嫌疑人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担起养家的责任,反而纵容自己的恶习,把一切都扔给了死者。死者卖淫是可耻的,但也是为生活所逼。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装着孩子和老人,也装着自己的丈夫。在精神上,她并没有背叛。一开始,犯罪嫌疑人明知死者卖淫,却没有阻止,这说明他默许了死者的行为,也心安理得享受死者的付出。后来,大男子主义作怪,他接受不了工友们的嘲笑讥讽,他残忍地把自己的妻子杀害。从工地到他们租住的小屋有三里多路,在小屋中放着工地上的钢筋,这怎么不是蓄意谋杀呢?
法庭上鸦雀无声,良久,犯罪嫌疑人哭了,接着,他的家人也哭成了一片。
法官是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姓任,她宣告休庭,改日再审。
钟荩看着小律师鼓着脸颊,气哼哼地瞪着牧涛,那神情不知怎么让她想起了常昊。他第一次上庭,是否也是这幅样子?
牧涛慢悠悠地喝着水,刚才的长篇大论让他觉得口干。
他告诉钟荩,公诉人在法庭上一定要有自我,切记不能为辩护人左右自己的思维。法律是国家制裁罪犯的武器,不要和情感挂钩。
钟荩羞惭地自责,刚才有一刻,她真的被小律师的话打动了。
任法官邀请牧涛和钟荩留下吃午饭。凌瀚的讲座就在下午,放在法院最大的一个审判庭。在法院吃个工作餐,省得跑来跑去。
牧涛欣然接受,出了法庭,他和任法官默契地不提一句案子的事。钟荩听同事讲过,在公检法司四大部门,法院的食堂是最棒的,师傅做的古老肉和脆皮鸡,怎么吃都不腻。不管什么客人来,法院都用这两道菜款待。
果真,钟荩一行刚在餐厅坐下,笑呵呵的大师傅首先就端上了这两道菜。钟荩一口香气还没嗅进腹中,外面又进来了几个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牧涛上前伸出手,与走在前面的一位握了握,他称他为“吴院长”。
吴院长替牧涛介绍身边的人,牧涛笑着说:凌队,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凌瀚用指尖推推眼镜,笑了笑。
午餐很丰盛,师傅们另外又端上了素狮子头、西芹炒虾仁、凉拌毛毛菜、清蒸鲈鱼。牧涛和任法官被吴院长喊过去陪凌瀚了,钟荩和几个书记员同一桌,吃得非常自在。
吴院长是法院分管后勤和教育宣传这一块,明年就退了,人显得特别亲和。
“凌队成家了么?”他亲自给凌瀚倒了杯果汁。
凌瀚谢过,笑道:“正在考虑中。”
“女友也在北京吧?”这句话是任法官问的。
“她是南京人。”凌瀚平静地回答。
“哈哈,那这次来宁办讲座,一举两得呀,正好可以看望岳父岳母。”
凌瀚淡淡地笑。
钟荩吃得快,和同桌的人打了招呼,起身先走了。她想找间会议室,喝点水,再休息会。
“钟荩……”会议室的门,身后急跑过来的人替她开了。
她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围着墙的一圈沙发。上次会议残留的烟味,还飘汤着空气中。她想把窗打开,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是我!”身后的人又说。
“我知道。”她以为自己会发不出声音,一旦开了口,她发觉自己很镇定。
“我要是不喊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轻声叹息。
钟荩拽住制服的衣角,紧紧的,她慢慢回过头。
不是不说话,而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走廊灰暗的光线中,他垂着的双手微微发抖。真是好笑,特警队长也会紧张?
她很想视若不见,就这么走开。不过她最终没有这么做。默默挨过这痛彻心肺的时刻,那便是成长。
“你好吗?”他很好,看得出来。她只是想找句话说。他是今天请来的贵宾,她得罪不起。
“你呢?”他拿下了眼镜,在她面前,他的眸光自然而然放柔。
有一次,她俏皮地把他的眼镜藏起,要他对她凶一下,让她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不寒而栗。他失笑,揉揉她的头发,让她别闹。
来么!她竟然还对他抛媚眼,想诱惑他。
他搂过她,说,我真做不来。
她说那就证明那些传说纯粹是吹牛。
他轻笑出声,眸光柔若湖水。
“我很好!”就留下这些空洞而又苍白的寒暄了,她耸耸肩,升起一股无力感。“我想休息会,下午专心听你的讲座。”
她扭头朝会议室看看。
“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都已记不清上一次她离他这么近是什么时候了。
“抱歉,我晚上和别人有约了。”
说话间,恰巧听到有短信进来的声音。她打开一看,胡老师把相亲地点发过来了:丽莎饼屋。
“我会在南京呆一阵,方便给我个号码么?”她排斥他的意思是那么明显,但他选择忽视。
她拧了拧眉,“我觉得我心理很正常,也没犯罪的想法,应该不用麻烦专家的。”
他心里明白,该道别了。他半天没吭声,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只得没话找话说:“晚上是什么活动?”
“约会!”她很想回答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结果,她自己听着都心戚戚,差点眼泪都忍不住。
这很悲哀,不是吗?
曾经所谓的也算得上很相爱的一对恋人,如今,他就要结婚了,而她也正奔跑在相亲的大道上。
那些一生一世的东西说没了就没了。
镜花水月终成空。
他默默把眼镜戴回鼻梁上,月牙型的疤痕逼入她的眼帘,“玩开心点。”说完他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她一步一步,靠近沙发,拉开窗,任北风呼呼倒灌,她闭上眼,热辣辣的感觉直接冲了上来。
13,雨点不断打在我头顶上(上)
“你……怎么穿这一身来?”胡微蓝瞪大眼睛,真希望眼前站着的是个幻影。
钟荩低头看看自己的制服,整齐又整洁,她坦然说道:“讲座结束得太晚,想回家换,可是让人家等太久,好像不太好。不过,这就是我的职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胡微蓝抓狂了,这检察官看得文静静的,怎么傻不拉叽的?这哪里来相亲,瞧着分明是来办案,从门僮那那绷紧的面容就能察觉到。
“你进去吧,他已经到了。”事到如今,只能面对现实,胡微蓝苦笑笑,心里面已经不抱什么想法了。幼儿园里的老师,哪个不是能唱会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他去过一次,就没多瞄谁一眼。她无意中提了句钟荩,他懒懒地回了一个字:哦。她搞不清楚他的意思,试探地问要不要见下她?他嗯了一声。
他今晚准时来,让她很是意外。
“你……不陪我一起进去?”钟荩只想来交个差,并不是真的很想和谁见个面。两个陌生的人像两只呆头鹅对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多傻有多傻。
胡微蓝笑了,“他不吃人,别怕。感觉好就多说几句,感觉不好把糕点吃完就走人。这家饼屋的糕点是省城最最有名的,平时想买都要排队。孩子还在家等呢,我先走啦!”
钟荩听花蓓提过丽莎饼屋,近两年才开的。说是饼屋,其实是英式茶餐厅,镇店之宝是提拉米酥和蓝莓慕斯,每天限量供应,想要都得预定。钟荩对西点向来近而远之,她还是喜欢中式的馒头、水饺……还有海鲜饼。
心口有些闷,深吸了几口气,对着紧张到不行的门僮笑笑,走进厅堂。
饼屋装饰很奢华,英伦风的乱花宽大少发,雕花的白色餐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