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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一震,猛地盯住他:“你?你本就住在这庙中?那释因……”
沈墨白接口道:“那是我师傅。”
道人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是沈墨白?”
沈墨白觉得他手劲奇大,拽了一下没拽出手来,反而被攥得生疼,皱眉道:“正是。道长是……”
道人脸色一变,不答反问:“我到这庙里已经十数日,怎么一直不见你人影?你去了哪里?”
沈墨白忍疼道:“我今日刚从雍州回来——”他话未说完,道人已经猛然拔高了声音:“什么?你竟然离山了!”
沈墨白被他这突然一声惊了一跳,喃喃道:“你怎知道师傅不准我离山?”
道人脸色更加严厉:“你知道你不可离山?那为何还要违背师命?”
罗靖看不下去,上前将道人手腕一翻,顺势将沈墨白拉了出来:“这位道长,你是何人?他离不离山,与你有何关系?”
道人这才看他,仔细打量片刻,面色微微一变:“请问施主是什么人?”
罗靖冷笑一声:“我是什么人与道长毫无关系,倒是道长凭什么来质问于他?”
道人也冷笑一声道:“施主可知他是什么人?又可知你是什么人?”
罗靖倒被他挑起了好奇之心:“倒要请教,道长怎知他是什么人?又怎知我是什么人?”
道人将他上下细看,沉声道:“施主可知自己命带凶煞,相生血光?如在下猜测不错,施主当是行伍之人。”
罗靖露齿一笑,两排牙齿白得锐利:“若我说我是江洋大盗作案无数呢?”
道人也被他惊了一下,随即断然道:“施主休要玩笑。你可知沈墨白是何等样人?施主命相本带血光,若与他一起,此生血光不断,害人害己。”
沈墨白脸色煞白,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道人严厉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难道你师傅不曾告诉过你?”
沈墨白摇头道:“师傅只说不许我离开钟山,别的,没说过什么……”
道人怔了片刻,叹口气道:“原来如此,想必师兄怕你难堪,是以不说真相。”
沈墨白怔怔重复道:“师兄?真相?”
道人叹道:“释因乃是我同门师兄,只是我二人一随佛,一随道,有了分歧,这才各自云游,分别三十年不见。直到半年之前,我才得师兄一封书信,言道他二十年前在某处遇到一对将死夫妇,身边携带一个婴儿,视此子身带魔气,既能阴视,又可聚鬼,推其命相,竟是极之古怪……此子,就如黄泉之源,所到之处,便如悬堤蓄水,稍有不慎堤溃水出,所过之处生灵有死而已。师兄携其隐居于这荒山古庙之中二十年,便是怕此子入世为害。半年前他自知将要坐化,特地传信于我,要我赶来接替于他。因我有事,耽搁了数月,没想到你竟然擅自入世……这位施主命相本煞,你与他在一起,犹如火上浇油,更是动辄成劫!你……唉!”
沈墨白怔怔站着,心头一片茫然,下意识地道:“可是,可是我从没在书中看到过这种命相……”
道人目光一闪,伸手又去扯他:“书?什么书?”
沈墨白向后一躲,喃喃道:“就是藏书阁里的……”
道人面色更是大变:“师兄竟然允你——”
沈墨白觉得自己大约又说错了话,连忙道:“师傅不许我看的,是我自己……”说了半句,觉得更错,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道人大惊道:“你竟能打开虚灵阁?魔障,真是魔障!难道果然是该有此一劫?”
沈墨白辩解道:“可是,可是我离山数年,并没有什么……”
道人冷笑道:“没有什么?你自然是没有什么!遭劫的是你身边之人!你仔细去想,难道当真没有什么?”
沈墨白被他抛出的秘密惊得心头纷乱。养育自己多年的师傅,带着自己隐居这深山之中,竟然是为了将自己拘禁在此。他自幼不知父母,师傅便是唯一亲人,可是这个亲人,却是为了将自己拘禁在此?他不能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一直都能看到那些东西,似乎也特别吸引它们,只从戴上了菩提珠之后,它们才不敢靠近他。而且师傅临终遗命教他不可下山,却又不告诉他原因,他心里也曾起疑,只是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在藏书阁中博览群书,可从来没见过有这种命相,而且他自问下山之后所作所为都是与人为善,并没做过一件恶事:“我,我不曾作恶……”
道人微微叹息:“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无心为恶,已能造劫。这是你的命……”
沈墨白倒退了一步:“不——”可是脑海里已经掠过一件件事:他想完成罗靖生母的心愿,却泄露了罗铮的身世秘密,使罗家家破人亡;他想替为潮所苦的百姓治水,却令一江水族被镇水柱所镇,永失自由……
道人看他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冷笑道:“想起来了?你下山之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魔障,真是魔障!”
沈墨白终于失态地叫出声来:“我不是魔障!”师傅自幼教他诵经修佛,一心向善,他怎么会是魔障?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仍是决然道:“你命中注定即是如此,并非有心无心可以左右。除非你终生隐居,不与人往来。”
罗靖在旁边已经听了半天。他自幼就因被相师定为克家灭门之相而被人视为妖孽怪胎,直到沈墨白看到他手上伤痕,方知这一切都是父亲自作之受,因此对什么天命之说更是深恶痛绝,今见沈墨白竟也如此遭遇,不由冷笑道:“什么命中注定!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妖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一把拉过沈墨白,“走,不要听他胡说!”
沈墨白心乱如麻,怔怔地由他拉着走。道人倒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沈墨白:“你——”只上前一步,呛地一声,罗靖宝剑已经出鞘,直指他咽喉:“让开!”
道人目光一寒:“纯钧宝剑?”
罗靖冷笑:“看来你倒也识货。”
道人沉声道:“施主,你本身带煞,若与此子同行,必有劫难。此子天性近魔,我师兄以佛力消磨他二十年,仍未能奏效。施主请让开,贫道断不能容他下山为害人间。”
罗靖回头看看沈墨白苍白着脸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哪里近魔:“笑话,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天性近魔。”
道人皱眉道:“施主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还请施主让开,贫道必要将此子收伏。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终身居于这荒山之中,贫道也不会伤他。”
罗靖回头道:“他要你终身居于这荒山之中,你愿意么?”
沈墨白本能地摇头。罗靖转头傲然看一眼道人:“你看见了?”
道人脸色阴沉,突然反手从衣裳底下抽出一柄桃木剑来:“孽障!你若不肯受教,贫道只好用强了。”
罗靖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用强法!”
道人左手捏个诀,口中低诵,手中剑向前一指,罗靖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本能地举剑一挡,明明眼前空无一物,手中宝剑上却突然火花四溅,隐隐还有丁地一声脆响。道人猛然一惊:“龙血!”
罗靖微微一怔,沈墨白已经脱口叫道:“你不能用穿灵诀,会伤到他!”
罗靖一扬眉:“穿灵诀?”话犹未了,沈墨白已经一手把他拖到了身后,自己反而挡在他面前:“穿灵诀能损伤生灵,你怎能随意使用?”他脸上有愠怒之色,挡在罗靖身前,倒像是要保护他。罗靖看他脸都微微气红了,只觉有趣,凑到他耳边轻笑道:“你敌得过他?”
道人见他们这般亲近模样,脸上更生厌恶之色:“孽障,你害死你师傅尚不知悔改,还要做此背伦之事,果然是天生魔障,不可不除!”他本是嫉恶如仇之人,加以师兄之死,对沈墨白尚未谋面已心存厌恶,如今见他又有断袖之好,心中愈发不齿,桃木剑一振,就要再度出手。
沈墨白听他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直打到头顶上,眼睛都直了:“胡说!我怎会害死师傅?”
道人冷笑道:“我师兄修行多年,虽不能达天人之境,也至少有百余年上寿,若非以本身精力消磨你之魔障,怎会五十岁便竭尽而亡?”
沈墨白脸上毫无血色,喃喃道:“不,不可能,我没有,我不是——”他声音渐渐尖厉,庙外天色在他的声音中逐渐阴暗下来。
道人桃木剑指着他,冷冷道:“你天性近魔召鬼,只怕你父母也是被你害死。师兄不许你离山,就是怕你入世成劫,你——”
沈墨白厉声打断他:“你胡说!”随着他这一声厉喝,天空中突然一声炸雷,惊得众人都向庙外看去,只见天空顷刻之间已经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中隐隐有雷声滚动。道人面色大变:“你这孽障!”
沈墨白眼睛赤红,大喝道:“我不是!”似乎是应和他的呼声,一连串雷声自天边炸响,直向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