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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窗边的沙发上站起,直到看清他的脸,她才记起他是和那个肇事者一伙的。
“王潇呢?”她嘴唇颤抖着问出这三个字后,突然想起刚刚已得知他的死讯,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滚烫的泪珠烫得她的脸颊生疼。
“我带你去看他。”见她下床动作都不利索,陈劲走过来扶她,林菀啪的打掉他的手,固执的自己穿上鞋往外走,可是没走两步就开始踉跄,陈劲被打得一怔,见状大步上前抓起她的手臂不容拒绝的再次扶住她。
林菀恨屋及乌,她使劲儿的推搡仍是甩不掉那铁铐般的手,反而被抓的更紧,只能大声呵斥:“放开我,你这个混蛋。”说完又用脚踢他的小腿,可惜穿的是帆布鞋,除了几个明显的鞋印之外毫无杀伤力。
陈劲被这姑娘撒泼加孩子气的举动搞得十分郁闷,自己好心好意被当成驴肝肺,于是不悦的奚落道:“你确定能走过去?”
“就是爬过去也不用你帮忙。”女孩儿仰起头怒目而视,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唯一有血色的部位就是气得发颤的嘴唇,陈劲的目光刚好停留在此处,色泽鲜嫩,丰盈却不夸张,吻起来应该感觉不错,他随即被自己在这样场合下的这一想法给惊悚到了。
“放开我。”林菀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不纯洁的眼神,厌恶的挣扎,却被他一把抱住。
“别动。”陈劲刚刚目光向上微移,忽然发现她的额头隐有血迹,他把她牢牢的扣在怀里,抬起右手撩起她的刘海,果然,在左侧贴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处伤口。
“你这儿受伤了。”怀里的人不停挣扎,像只暴躁的小动物,他喘息着说,然后用食指轻轻抹去凝固了的血迹,伤口不到一寸长,似是撞伤,不太深,应该不用缝合,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林菀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怒气冲冲的嚷着:“拿开你的脏手。” 一把拉开男人贴在脑门上的温热的大手。
陈劲还在想她身上会不会也有伤,稍微愣神的瞬间,被林菀挣脱,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推开门走出去。低头看看染红的指尖,从西裤口袋掏出纸巾擦净,抬步跟了上去。
第2章 车祸(下)
电视里看过无数次的镜头,蒙至头部的白单子,揭开后是熟悉的沉寂的面孔,然后亲人朋友恋人失声痛哭悲痛欲绝。林菀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是知道生死离别是人人都避免不了的常情,却不曾想这一刻来的这么早,这么突兀。
心里有一根弦砰的断了,她犹如断了线的木偶,机械的挪着脚步走过去,抖着手掀起白布,她看到的是一张不熟悉的脸,因为熟悉的那张脸从来都是带着笑的,暖暖的让人心安的笑,嘴边一个浅浅酒窝,被她称作“幸福的漩涡。”
熟悉的那双眼睛从来都是漆黑如两汪深潭,看着她的时候饱含深情,即使不说话她也能猜到他的想法。那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是极其生动的,生气时一挑一挑,认真时眉头微微拧起,她最喜欢的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指抚平他的眉心,然后取笑说:“你要变成小老头我可不要你了。”然后他说什么?对了他说:“我是老头那你就是老太太,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他们都以为会一起老去,就像歌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她无数次幻想过那样的画面,暖暖的阳光,静谧的庭院,并排两张藤编摇椅,中间是一张小木几,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两只交叠的手,干燥松弛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老年斑,可那却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致,象征着人间最极致的幸福……她还浪漫的想,那时他们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而那些皱纹就好比树木的年轮,每一条里都刻满了记忆,一条一条,结成了永恒,待他们化为黄沙白骨时,都会是欣慰的笑着的。
可是现在,林菀看着眼前这一张陌生的脸,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她多想告诉自己,这不是他,不是她的王潇,可是,这张脸虽然陌生,那了无生机的五官还是无情又讽刺的告诉她,这就是她的未婚夫。
当她确定这一事实的瞬间,顿时五感丧失,如同置身于真空当中,连呼吸都停止了,没有重量没有存在感,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一颗尘埃。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知觉开始一点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可是她脑子里依然一片空白,如同一张刚刚铺开的画纸,因为与她相约厮守一生的那个人走了,她的人生没有色彩了,她的世界坍塌了……沉默良久,就像突然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般,她“啊”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凌晨四点,陈劲倚着过道的窗台摆弄着手机,貌似随意的浏览通讯录,脑子却在高速运转着确认是否还有遗漏之处。医院房间的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时不时从里面传出女人的哭声,高一阵儿低一阵儿的。他从昨晚到现在眼都没合一下,一直忙着处理这件事以求最大限度的保全弟弟降低影响。他承认自己冷血,不同寻常的家境和多年经商经历早就让他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把陈醉千刀万剐又如何?还不如多做些补偿来得更现实。
又是一声尖利的哭号传出来,陈劲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疼,这都两个多小时了,那个叫林菀的女人还真能哭,如果长城在这儿恐怕都要塌了。他对哭声没什么研究,只知道他老妈一哭他就头疼,可是这女人的声音像是某种特殊的声波,就好像有个新手在他心脏附近拉小提琴,刺耳不算,细细的琴弦还时不时的割他心尖一下,这感觉真他妈太难受了。可他更奇怪自己为什么站在这一直没走开,难道只是为了所谓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那个什么内疚感?他摇摇头,似乎要甩掉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对,一定是刚才忙得太投入了,这会儿事情落实了所以感官也恢复了。
这时有两个医院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他们是来按照程序转移死者遗体的,说句不好听的,死人自有死人待的地儿,这是手术室,还得留给尚有一线生机的活人来这抢救。俩人走到门口立即听到里面的哭声,看着陈劲迟疑的开口:“陈先生,这……”
“算了,让她哭个痛快吧,等死者父母到了再说。”陈劲不耐的答复。
工作人员刚走,在外面奔波了一晚上的秘书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的说:“陈总,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陈劲。
陈劲接过来打开,抽出那一叠A4纸大致的浏览了一遍,嘴角微微勾起。
“您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盯着,待会儿家属来了如果闹起来还需要您出面。”秘书说着又递过来一张房卡,“就在医院对面,环境还不错。”
陈劲把文件装进档案袋然后交给秘书,接过房卡随意揣进西装口袋里,问了句:“有水吗?”
秘书忙说有有,从包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依云,陈劲接过来又问:“烟呢?”
秘书再次点头,掏出一盒老板常抽的熊猫,陈劲接过烟,吩咐了句:“那这里先交给给你了。”然后又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去。
陈劲并没去秘书定好的假日酒店补眠,熬久了反而没有睡意,现在对他来说能耳根清净一会儿就是最好的休息了。他信步来到门诊大楼后面的小花园,找了个长椅坐下,打开矿泉水狠狠灌了两口,然后掏烟点燃,狠狠地吸一口。尼古丁吸进肺部,再从口鼻呼出来,心中的烦躁渐渐消散,全身脉络都感到格外的顺畅自如。他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长腿摊开,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开始享受吞云吐雾的快感。
陈劲不好酒,只是赶上应酬不得已才意思意思,酒量都在控制之中。他一向理智,对这种麻痹神经干扰意志甚至事后作乱的东西没什么好感,倒是他那个弟弟对酒极亲,偏偏酒量又很差,他有时想是不是名字叫错了,陈醉……
他烟瘾也不大,有时一两天都吸不上一支,但身边总会备着一两盒,总有需要的时候,或疲惫或心烦时,狠狠吸一阵就会感到淋漓尽致的舒爽,那些无形的烦恼或压力仿佛都随着尼古丁烟消云散,然后他又恢复成那个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陈劲。
夏季天长,这个点儿是一天最好的时光,没有火辣辣的太阳,没有喧闹的噪音,空气被四周的树木净化得清新自然,带着晨间特有的湿气,吸上几口比美酒还要沁人心脾,树林里藏着几只鸟不时的叫两声,清脆却不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