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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开我,让我们走,出了门就去工商局,你儿子学校毕业了打算去工商局对吧,好像还不大硬气、走了点门路的对吧,好,我们就去闹一场,局长找不到找副局长,副局长找不到找科长,大不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拉着就闹,他个学装自行车的凭什么进工商局啊?”
“你不要无理取闹! ” 钱正的妈尖利地喊起来。
“我无理取闹,哼,你怎么知道我无理?”他朝着钱正的妈冷笑一下,“索性,学校我们也不去了,直接就去公安局,告你儿子强奸加上故意伤害,老实说,我妹妹的衣服裤子什么都还没洗,那天让你儿子打了我也带她去医院看过,有医生证明,要闹,索性闹闹大,大家撕破脸皮!到时候,就算你儿子不进去,工作肯定完蛋,以为我们做不出来啊?告诉你们,我们连抄家都轮到过,没什么怕的,不相信试试看,看谁更倒霉!你不要碰我,放开……………”
他听见自己嘴里一股脑儿吐出这些泼妇骂街的话来,自己都有点惊讶。这些话,是几个星期前在店里无意中听见两个等着拿快餐的“小姐”聊天时说的,其中一个好像吃了点亏,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抱怨着,开口闭口就是“闹到他公司里,经理找不到找副经理,副经理找不到大不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拉着就闹”或者“直接就去公安局告他强奸”,另外一个半是安慰半是责备“怎么想得出来,告到公安局,那你自己呢”。他当时听着觉得挺有趣,万没想到现在几乎原文照搬过来,顺溜得连个愣都不打。
那天,当钱太太从她的黑皮包里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捆八千块、两捆五千块,又一捆两千块递给他,他把钱仔细点过,然后看着钱正和赵允嘉在一张声明双方就此两清,再无瓜葛的字条上签字时,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些纹路微凸的花票子,心里却还是晕晕的,像是当了一回侥幸生还的“神风敢死队”。
从小到大,爸爸屡次言传身教的讨价还价,他终于算是学会了。
当时已惘然(77)
钱正的妈看着他们收起那几捆人民币,脸拉到下巴,“收收好,当心出门就被人家扒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钞票吧?”
他几乎想顶她一句,又想不出该怎么顶,只好讪讪地忍了下去。
走出“王中王”的大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股股湿热的气流从地面升腾而起,和了马路上的繁杂喧嚣扑面而来,把人紧紧包裹其中,从每个毛孔里扎进去,让人四肢都跟着懒下来。鉴成只觉得全身困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们在街边的公共汽车站等车。下班高峰已经过了一会儿,站上的人不多,他跟允嘉站在贴了大幅广告的玻璃亭下,对街一排店铺霓虹灯闪亮,一道道地把五颜六色的光影投到他们身上,又迅速旋了开去。
“钱放好了吗?”他问允嘉。问完了,才想起刚才过街前已经问了一遍。
允嘉用力地点点头。她两手抱胸,紧紧地护着那个黑色的人造革小皮包,两手交叠压在皮包的扣环上。
“你今天不用去酒吧上班吧?”
她摇了摇头,指指脸,“我请了两个星期假,这个样子怎么去。”
“那到我那家餐馆去吧,我请你吃晚饭。”
她点点头,然后对他笑了笑,“刚才我还真以为你拉着我要走呢。”
他看看她,苦笑一下,没有回答。刚才一开始,他的确是拉着她要走的。假如真的那样,她现在大概会恨死他了吧。
仔细想想,亏得没走,走了,弄不好一分钱都拿不到。所谓“志气”,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品。穷人的“志气”,一文不值。
“没想到你那么会编。我还有点担心他们不会相信。”
他低下头,踢开鞋边一块石子,“我也是没办法了才那么讲的。他们那样宝贝儿子,就算真不相信也不敢冒险。”
经过刚才“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场,两个人好像也累了,说话声音都软软的。
旁边空出一个位子,允嘉坐了过去,把包搁在膝盖上,还是两手紧抱着。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眼光在站前电线杆上贴满的“老军医包治性病”、“南国一针灵”和“清纯玉女包您满意”之类五花八门的广告上滑来滑去。
鉴成站在她斜后方,靠着一根柱子,从那个角度看去,允嘉的脸被霓虹灯的光大铺大抹着,染得有几分凄艳,仿佛化了个舞台妆,那几个红印反而不明显了。
他这才又觉得自己的小腿在隐隐作痛,想要问问她脸上疼不疼,嘴张开一半又没好意思问出口 ……她或许以为他扇耳光是在做戏,那就让她那么以为吧。
“不会有假票吧?”允嘉突然转过头来。
“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水印和金属线。”
允嘉还是站起身走开几步到个僻静的地方,对着墙壁打开包翻了几下,又回过来,像是放心了一点,“应该不会。都是新票子,像是银行里拿出来的。”
拿到了两万块钱,比预期的还多,照理说是好事,可鉴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回想着从走进饭店开始,感觉就像是送上门去挨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不是碰巧抓到他们的软档,钱正的父母投鼠忌器,怕一旦弄不好坏了儿子的前程,索性花钱买太平,也不会如此顺当。如果他们还不肯给钱,他也毫无办法,总不见得真的让允嘉身败名裂吧。
他记起钱家老板老板娘让人作呕的德性,方才自己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心里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一点点牵得发痛。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八成正在店堂里破口大骂,把他们兄妹形容成一对流氓,搞不好会说他们是事先就串通好来敲诈的。
允嘉已经慢慢地恢复了精神,坐在凳子上晃荡着两条腿,恢复了一贯满不在乎的神情,还哼起“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歌来,过一会儿,突然指指街口红灯外面几十米外的一块大牌子,“不对,鉴成哥哥,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去吃‘必胜客’吧,我请客。多拿了两千块钱,吃十次都够。我同学去过一次,说可好吃了。”
“我不想吃。”他心里突然很不是味道:她或许还觉得这样挺辉煌;有了钱,挨骂挨打挨耳光,都不要紧吧。
“早知道,应该再多要点,要他三万块。”允嘉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朗声对他说,“哼,钱没带够就开欠条好了。那帮王八蛋。”
“你就知足吧。”鉴成回了一句,自己都听得出冷冷的。
“你怎么了?”允嘉感到了他声调的变化,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没什么。”
“那我们就去吃‘必胜客’吧。”她站起身,拽着他兴冲冲地就要往前走。
“我说过了,我不想吃!”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哪里来的那一股气,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
允嘉的手“啪”地一声敲在柱子上,她的脸色猛地一变,慢慢地把手缩回来,放在唇边吹了几下,眉头拧着,瞪了他一眼,“不去就不去,那么凶干什么?”
当时已惘然(78)
鉴成看看她,允嘉皱着眉头,好像很痛的样子;她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微微眯起眼睛,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冲着他点了点头,咬起嘴唇,把头扭向一边,自顾自吹着手指,不再理他。
一辆车开过来,旁边一帮人哄了上去,他们两个人同时探出身张望,却不是他们要坐的那条线。
“怎么还不来。”他嘀咕一声,看看允嘉,她只是默默地坐回凳子上去,什么也没说,垂下眼皮,用脚拨动着凳子旁边的一块香蕉皮。
刚才那辆车载走了周围大部分的人,现在站上只剩下两个凑在一起唧唧咕咕的老阿姨和几个民工模样的男人蹲在街沿上抽烟。允嘉旁边的座位空了出来,他犹豫一下,坐了过去。允嘉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挪,倒像是给他腾位子,两个人之间空出大大的一块空气。
“疼不疼?”
允嘉摇摇头,用力把香蕉皮一脚踢到街心去,还是不抬眼皮看他。他想允嘉大概是不高兴了,可是再想想她刚才那副不长进的样子,自己心里的气也愤愤难平。
车子终于来了,上面座无虚席,走道里也三三两两站着人。他们走到靠近中门的地方,他拉着车上的扣环,允嘉一手抓着柱子,另一手依然紧护着手里的包。
司机发动汽车,车厢里闷热潮湿的空气熏蒸着汗味和人声弥漫开来。售票员来扯票,允嘉松开拉着柱子的手在裤子口袋里翻零钱,鉴成递过一张两块的票子,“两张票,XX站下。”
允嘉看着他接过车票,抿了抿嘴,把翻钱的手收了回来,依旧抓着柱子,微仰起头看着一边贴的公共汽车路线图。
过了一站,又上来好些人,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