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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正脸上的笑容收拢起来,“许大哥,我可没进去过,一次都没有,真的没有,这个你可以放心,”一面转头问允嘉,“你怎么说的?”
许鉴成反而被他逗笑了,“听她瞎说,我根本没问。”
钱正这才放下心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又看看鉴成身后的学校,没话找话地讨好他,“许大哥真厉害,读的是名牌大学噢。”
鉴成只好笑笑。
“对了,”钱正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夹层翻出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鉴成,“刚想起来,有件事想麻烦许大哥一下,这是我们家饭店新印的菜单,我爸说现在外宾多了,要印英文,叫我翻译,这是刚印出来的样本,能不能请许大哥帮着看一下?”然后又抓抓头发,“我英语不大好,你觉得哪里要改就随便改吧。”
鉴成在一看封面,印成紫红色龙凤帖式样,很气派,也颇为风雅,上面第一行烫金隶书“王中王酒家”,他觉得可笑,好端端的饭店怎么名字起得跟话梅一样,再一看下面,赫然印着两行英文,第一行是King of the Middle King,第二行是Wine Family,越发忍俊不禁,心想这岂止是英语不大好的问题。
“好啊,”赵允嘉插进来,“你们家的人个个都是精屁虫,抓我的差不算,现在连我哥的油也要揩?”
“才不呢,那是我妈才小气,”钱正有点委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是他们饭店的名片,他用圆珠笔在店名下写上“客户接待”几个字,然后鬼画符般勾了几道,仿佛是他的大名,塞进他手里,“欢迎许大哥去吃饭,什么时候都行,随便带几个人,只要把这个给领班,就不用结帐了,”看看鉴成的神色,又重申一下,“尽管拣贵的点。”
鉴成执意推辞,钱正当然不肯,口口声声“许大哥愿意替我们修改菜单就是帮了大忙,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允嘉也在旁边帮他说话,“收下吧,鉴成哥哥,那个菜单他们要拿到翻译社去,起码也得花几十块钱一页。”弄得他原本想推脱改菜单的差事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鉴成望着钱正的摩托车带着赵允嘉绝尘而去,车尾喷起一股白烟,一转眼就到了前面一个红绿灯停下。两个人都戴着大大的头盔,允嘉一双手臂抱着钱正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脚搭在摩托车的排气管上。钱正转过头来跟她说了一句什么,她伸手捶捶他的肩膀,透过背影仿佛能看见她在微笑。很登对的一双小情侣。
他看得出神了,曾几何时,允嘉是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穿了平脚短裤,一双脚不听话地踮在地上划来划去。那时候,他老担心她把脚卷进车轮的钢丝里,她总是喜欢用手拉着他裤腰上束皮带的扣环,如果他把书包背在身后,她还会偷偷拉开书包看里面有没有最新的杂志。
那样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仔细想想,并没有太多可留恋,可是,再仔细想想,又总有那么一点什么,让他有点不舍。
今天的健牌还没抽。他坐在操场上的看台上抽了两根,抽着抽着咳嗽起来。健牌果然很冲。
他拿出那张可以去好好吃一顿的卡片,在香烟的明灭中轻轻地把它撕掉扔下看台。钱正比想像中的要好,年纪不大,待人接物挺像样,也不抽烟,这是好事,要是能改掉那股江湖气,应该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然而,再好,他心里总不是味道。
或许,天下当哥哥的都把自己妹妹当宝贝吧。
可是,向晓欧的哥哥曾经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挺喜欢你的”,这句话,要他对着钱正去说,他就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当时已惘然(63)
过后就是各门课的期末考试,考试结束后,鉴成花了一个星期把菜单修改好,还专门拿去给向晓欧看了看。他想来想去,索性把“王中王”意译成Emperor’s Palace,虽然很是牵强,无论如何比King of Middle King更像英语一点。向晓欧笑着说“怎么听着好像皇帝的新衣”,左想右想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一扔笔,摇摇头,“这些人啊,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向晓欧的暑假作业当中有一项要求写一篇关于西方文化的作文,有小论文的味道,她一直在收集材料,就是决定不下来写什么,音乐美术电影都是常见的题材,很多同学也会去写,她想写比较新鲜的。她听说许鉴成替赵允嘉翻过一本有关鸡尾酒的书,灵机一动,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题材,便求鉴成把那本书再借来给她看看。
鉴成给允嘉打了个电话,是同学接的,说她不在,让他打呼机。他没想到,允嘉居然已经有了呼机。
允嘉很快回电,背景是悠扬的轻音乐。
“什么呀,我才买不起呢,”被问及呼机,允嘉格格地笑着,“是钱正的,他爸最近买了个新的手机,就把旧手机给了他,他呢,就把呼机给我用啦,月费在他们家餐馆报。这其实也是为了他自己,这样,就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我了。”
鉴成告诉她菜单已经翻好,另外向她借那本鸡尾酒的教材,说是向晓欧想借了去参考。
允嘉在电话那头“嗯”了几声,不太情愿的样子,“我们酒吧的书不能随便外借的,这可是专门从香港带回来的,外头根本买不到,万一弄坏了怎么办?她赔得起吗?”她把“香港”说得重重的,言下之意,万一弄坏了,你去香港给我买一本回来?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弄坏,好不好?”
“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拿去做参考,要是拿到别的酒吧给人家学了,我会被炒鱿鱼的。”允嘉讲得煞有介事,鉴成笑起来,“我对天发誓向晓欧绝对不是什么商业间谍,行了吧?再说,她也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把菜单看了一遍呢。”
允嘉又“嗯”了几声,这才松口,“那你现在就到我酒吧来拿吧,XX酒店五楼,过了喷泉,倒数第二家,叫‘嘉年华’。”
允嘉工作的酒吧在一家豪华的星级酒店里,那家酒店以“三多”闻名:台商多,二奶多,野鸡多。台商需要娱乐场所,野鸡需要工作环境,二奶在不受宠幸的日子里也需要地方排遣寂寞或另觅高枝,允嘉的老板一咬牙花了巨额租下这个场地开酒吧,看着像“冲头”,其实是英明之举,果然,没出一年,业务越来越好,一个酒保已经不够,就又找了允嘉来帮忙,加上她是小女孩,比较招人喜欢。
鉴成转了两趟车到那家酒店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钟,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被汗湿了。走进去,中央空调的冷风“嗖”地把他的衬衫贴上了皮肤,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他搭电梯上了五楼,按照允嘉的吩咐,走过喷泉和一排礼品店,到了一家日本式布置的门面前,门帘上挂了一个风铃,旁边挑着一个小小的红灯笼,上面写着“嘉年华”几个楷体字。
推门进去,一阵笑声传来,角落的一排沙发里坐了几个男人,允嘉穿着白衬衫黑马夹的制服,正在跟其中一个说笑,“陈先生啊,您看上去就是那种很朴实、很随和的男人,特别让人放心。”听者好像挺受用的样子。
鉴成好奇地看看,不由佩服起允嘉花腐朽为神气的本事,她没说错,那位陈先生的确看着很朴实、很随和,朴实随和到如果不掏出起码三张分,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会多去看他一眼。
当时已惘然(64)
陈先生朴实归朴实,脸皮端的不薄,“介个我己己也系芥末认为地啦。”原来是香港同胞,其他几个人哄笑着打趣他几句,赵允嘉趁机提议开一瓶红酒,“现在开,让酒醒一醒,等会儿王小姐来了正好可以喝。”
允嘉一转身看见他,笑着招呼,“鉴成哥哥,这么快啊。”
他跟着允嘉走到吧台边。那是他第一次进酒吧,被架子上长的方的圆的、贴着各色洋文标签、本身看着就像艺术品的酒瓶,还有一排排吊在半空中被灯光照得晶莹璀灿的酒杯炫得眼晕。他开始理解允嘉当初说起酒吧来大惊小怪的神情了。
“就你一个人吗?”他把翻译好的菜单递给允嘉,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他记得允嘉说过另外还有一个酒保的。
“小马七点才来上班,”允嘉把手里的小本子扯下一页写着什么东西的往墙上的小夹子一夹,“我们四点开门,但一般七点钟后才真正开始忙。这次老板招我进来,给他加了工资,却把工时减掉三个钟头,算起来他反而吃大亏了。”她摇摇头,“我们老板实在太精了,小马先前不知道,对我挺好的,后来知道了,气得差点吐血,也没办法,就什么也不肯教我了,我好些东西都是自己学的呢。”她眨眨眼睛,“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