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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端了两杯水出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接过杯子,并没有喝,只是放在面前,忐忑不安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地毯也是新换过的,铺的很深,一直陷到脚踝,绒绒的长毛像是一团团的雪。她有些难以启齿。
终于,欧阳把杯子“呯”一声搁在茶几上:“说吧,什么事?”
他就一直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更让她觉得自己低贱。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有的是办法让天瑜倒闭,让她和父亲找不到一条活路,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天瑜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几乎是低声下气的说:“欧阳,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是……请你放过天瑜。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他经不起打击。”
他的反应很出乎她的意料,既没有嗤之以鼻,也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非常平静地注视她。过了良久,他甚至笑了一笑:“韩笑,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就想过你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结果,我果然没有猜错。”
她默然不语,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我没兴趣多管闲事。”
果然,他根本就不屑再理会她。她咬了咬牙,再次恳求:“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你肯高抬贵手……”
“你以为是我要整垮天瑜?”他怪异的讽笑打断了她的话。
她最受不了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忍不住也反驳起来:“难道不是吗?这件事根本是你一手布局的,几大银行同时施压,他们全都是和你有合作关系的。还有取代天瑜的那几家投行,也都是你名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做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让我现在这样低声下气的来求你吗?”
她一急,就把心里想的直接说了出来。他的心一冷,身子也冷了:“韩笑,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会适得其反。”
他望着她,诡异的冷笑,那种声音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声音。他说:“就因为你这句话,我绝不会放过韩卫梁,你等着看他从天瑜大厦上跳下来吧!”
后半句话,简直如同警钟一样,频繁的在她耳边敲响。她一震,心头有说不出的恐惧。他从来都是言出必践,她真怕他这一次说的也会变成事实。
她的身子在发抖,她用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也发着抖,她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欧阳,求你,看在爸爸养育你的份上,你收手吧。”
他却笑了:“养育?你认为那个男人对我有养育之恩吗?如果他有能力,他比我更想把对方赶尽杀绝!你以为今天换了他在我这个位置,他不会痛下杀手?”
她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父亲与欧阳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们从小时候起,关系就一直怪怪的,她猜不出,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她起身,终于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当着他的面,跪下,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我求你,放过我爸爸。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已经认命了,就算知道迎接她的也许是更残酷的凌虐,她都不在乎了。要是天瑜倒闭了,也许父亲真的会像欧阳所说,从天瑜大厦的顶端跳下来!
欧阳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种沉重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背上,让她觉得异常难受。隔很久,他才放声笑出来:“韩笑,你以为你的下跪还值钱吗?从前你为了求我放过你的小情人,就跪过一次了,现在你想我放过韩卫梁,又故伎重施,你就吃定了我一定会当傻瓜吗?”
韩笑脸上浮起难堪的红晕。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欧阳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可她又想不出还能找谁去帮忙。最后,她的话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我的确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我不敢奢望你仗义出手,但是,欧先生,作为一个商人,也许我们可以谈一笔买卖。”
欧阳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动作优雅而慵懒,眼睛却显得越发幽冷,声音更冷:“就凭你?”
是的,她从来没有过经商的经验,对金融市场更是一无所知。她尽量使自己话语不至于显得可笑。她说:“我知道你对天瑜一直很感兴趣,从前你处心积虑的收购天瑜的股份。现在我可以无偿的把天瑜30%的股份转让给你,甚至让天瑜挂上你欧氏的招牌,只要你愿意出手救活它。”
对于她的话,他不置一词。
霍志谦曾经说过:天瑜那种半死不活的公司,有什么意思。
他对天瑜从来就不感兴趣,更不会煞费周章的来打压天瑜。他处心积虑的收购天瑜散落在外的零散股份,只不过为了讨她欢心,到她眼里,却变成了别有用心。
够了,这样的傻事,他真的不想再做了。
他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对不起,我对一条烂船不感兴趣。”
“如果,再加上我呢?”韩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他大笑起来:“当年韩卫梁干过一次的事,你还要再做一遍吗?你以为你韩笑是什么东西,卖过一遍还能再卖一遍?如果我现在想要你,你也还是我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再拿自己来跟我谈条件?”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嗫嚅着说不上话来。
他最是不能看到她这副样子,他把她捧在手心她不要,偏偏要如此作践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女人,恨不得把她捏在手心揉碎了。她卑颜屈膝讨好他的样子,更让他觉得自己可怜。
他恶毒的打量着她:“不过……如果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像条死鱼,我倒是可以考虑……提高价码。”他顿了顿,有一种炽热的具有穿透力的眼光打量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剥落了衣服任人估价,“当然,你的卖身价由你在床上的表现决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一切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就算他们恨透了彼此,也曾是抵死缠绵的枕畔情人,此刻却在锱铢必较的讨论着她的身价。她知道自己是自取其辱,可是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至少他这么说,又让她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慢慢的从地毯上站起来,低声说:“谢谢你,欧先生。我等你电话。”
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暧昧的意味。她知道自己很贱,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她仅剩的那一丁点儿可怜的自尊心,也早被欧阳践踏干净了。
可是欧阳却像是并不满意,反而带着几分厌憎,恶狠狠的打量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平静的接受了他近乎无耻的提议。
她走出别墅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欧阳提出让司机送她,她拒绝了。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易,除此之外,她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这个城市的雨季,一贯是这种淅淅沥沥的调子,父亲疲累的躺在沙发上,她坐在一边,揉着父亲患了关节炎的双腿,听他埋怨这湿嗒嗒的天气。其实不是天气,只是世事皆不如意,才让人有这么多的怨言。老天似乎刚看了场悲剧,忍不住汹涌的泪水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她蜷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捋过父亲的膝盖,柔声说:“爸爸,别担心太多了,公司一定会好起来的。”
父亲并未答话,眼睛闭着,眉心拧成深深的川字。
*
晚上一个银行家的大公子请客,在常去的酒店订了包厢。其实主客是欧阳,其他人都是来作陪的,欧氏旗下有个项目即将启动,一旦破土动工贷款的项目就是一大笔数额,数家银行都想争这块肥肉。银行家的大公子琢磨着喝高了好办事,于是专门埋伏下来人,一早订好了攻守同盟,这个端杯子,那个拿酒瓶,七嘴八舌,叫哥哥的,叫兄弟的,又拍肩膀又先干为敬,一帮人撺掇,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章,谁知道欧阳今天特别痛快,谁端杯子来都给面子,菜还没上齐,酒先下去了五六瓶。
欧阳的酒量一直很好,一帮人喝得东倒西歪,他倒还清醒着。酒足饭饱,叫小姐的叫小姐,唱K的唱K,他去上洗手间,走廊里铺了很厚的地毯,他觉得脚下有点浮,也许真喝得有点沉了,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倚在走廊拐角里,点了支烟。
他拿火机的手有点发抖,打了好几下没打出火来,最后终于蹭一声,冒出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嘴里含着烟凑上去,点点的红星燃着了,他忽而叹气,沉沉的笑了起来。
想起白天韩笑那逆来顺受的神情,他就想笑。
为什么一遇到她,一遇到与她有关的事,就会失了常态,乱了阵脚?在别墅外面看到她时,他就觉得自己可笑了。明明下定决心要忘记,明明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她一通电话,他居然又从纽约飞了回来。
飞机晚点,他从机场出来,连饭都没吃,就一路驱车赶回家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