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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谦照例在外面陪乐哥,却显得有点心神不宁,不停地低头去看乐哥新给他配的“小灵通”(注),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小灵通响了,魏谦一接,脸色一变。
乐哥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魏谦压低声音说:“我妹妹病了,乐哥,小孩高烧容易落下毛病,我……我想回去看看。”
乐哥似乎有些不乐意,然而毕竟还是给他面子的,就随口问:“我给你找几个人?”
魏谦忙说:“不用,我回家看看就回来。”
魏谦说完,站了起来,先和众人赔了不是,然后没等别人有所反应,他就用桌子角搓开酒瓶子,当场吹了一整瓶啤酒,算是给足了乐哥面子。
在一众大小混混的叫好中,魏谦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轻声说:“司机和车我都给您叫来备好了,那辆‘盾牌’,叫司机给您开好了暖气。”
乐哥喜笑颜开地挥挥手:“去吧。”
魏谦不办事则已,但凡他接手,似乎总能搔到自己的痒处。乐哥心想,自己一直照顾他不是没缘由的,这少年人有锐气,能豁得出命,能撑得起场面,却也不是一味只会往前冲的莽撞人,魏谦有自己的特有的油滑,知道怎么保存自己的面子,也知道怎么给别人面子。
魏谦应付完这些人,匆匆往家里跑,还没到家,就看见宋老太费力地背着小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雪里,旁边跟着魏之远给他们打着伞,男孩自己半个身子都被雪打湿了。
宋老太毕竟年纪大了,又不知道怎么打车,背都被小宝压弯了,嘴里呼出的白气一下一下粗重地飘在滴水成冰的大雪天里。
魏谦大步走过去,把宋小宝接过来,伸手一摸,额头滚烫,他立刻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抱着她直奔医院。
小宝最近老换地方住,弄得自己日理万机,加上奶奶和大哥之间那种瞎子也能看出来的互相仇视,以及小远对她的芥蒂难消,一时间,她的心理压力前所未有地大。
小宝心里从来没藏过这么多事,正好学校里开始流行病毒性感冒,她就壮烈了。
外面漫天的大雪仿佛预示了这个冬天的无边无际,医院的铁架病床透着怎么也暖和不过来的寒凉,西北风“呼呼”地拍着窗户,小宝满脸通红地输上了液。
其他三个人都已经是一身狼狈。
宋老太没有任何经验,之前挂号,带小丫头检查、验血,办住院手续等等的事,都是魏谦在跑,她插不上嘴,也不懂。一直以来,她在魏谦面前都表现得像个一点就着的二踢脚,几乎可以代表广大农村中老年妇女的最高战斗力,这时却显得无助又脆弱。
她有些浑浊的眼珠总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偶尔来往的医生护士不安地转,坐在楼道里等候的长椅上,顾不得一身的雪水化得她浑身湿漉漉的,屁股只敢挨着一点边坐,每次有人不经意间靠近,她就会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猛地站起来,手掌无意识地在湿漉漉的裤腿上磨蹭,露出她因为疏于保养而粗粝冻裂的手背。
魏谦安顿好了宋小宝,已经很晚了,他看了看跟来的那一老一小,披上外衣转身离开了医院,从不远处一个快要打烊的小饭店里买了两碗热汤面,打好包拎上来,屈尊降贵地放在宋老太面前一碗,剩下的推给小远,低声说:“吃吧。”
魏之远:“哥,你先吃。”
魏谦摆摆手,摸出烟盒,又塞了回去,转身出去找医生说话。
魏谦等他们俩吃完了东西,又看了看,见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把雨伞递给魏之远,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两百块钱,一起塞给他:“太晚了,你们俩回去吧,到楼底下叫个车,也尝尝‘打的’的滋味,剩下的这几天家用,医生说小宝得住几天院。”
魏之远:“你不回去?”
魏谦:“嗯,我在这陪陪她。”
魏之远偷偷地撇撇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别别扭扭地说:“那我也不回去。”
魏谦好声气地说:“你在这能干什么,别回头你也感冒了,听话,回去吧。”
魏之远固执地不吭声。
他实在是不想和那老太婆单独相处,不然也不会这么拧巴,魏之远其实知道,大哥的好声气最多两句半,超过了,他就要不耐烦了。
果然,魏谦把脸一沉,直接呵斥说:“少废话,滚回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呵斥完,魏谦抬手摸了他的头发一把,发现已经干了,于是催促说:“快走吧,家里有点板蓝根,回去自己泡水喝。”
宋老太在一边,破天荒地对他以一种示弱的姿态开了口:“那要么我在这吧,我岁数大了,觉少……”
魏谦挑起眼角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你?你会干什么?”
宋老太:“……”
魏谦冷笑一声,转身拉开了病房的门,示意他们俩都“快滚”。
宋老太犹犹豫豫地走出去,忍不住又回头对他说:“那……明天早晨你别在外面买吃的,我给你们做好了送过来……”
这回魏谦眼皮也没抬,眉目冷淡,好像自动屏蔽了她的话音。
魏之远蔫蔫地跟着宋老太走了几步。
“等等。”魏谦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叫住了他。
魏之远立刻如蒙主召,颠颠地跑回来。
魏谦弯下腰,几乎是贴着魏之远的耳边,低声对他说:“回去别忘了跟老师给妹妹请个假,这几天……你早晚出门看着点,尽量和别的同学一起走,如果有人拦住你,也不用慌,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不要紧,告诉他们我一直陪着小宝住院,没人会为难你……如果家里有什么事,就直接到医院找我,不要打我电话,我不开机。”
魏之远惊疑地抬头看着他,魏谦的目光在采光不良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深沉,目光森冷而平静,里面似乎有幽暗的流光涌动。
“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魏之远点点头。
魏谦单薄的嘴角轻轻地挑起来,在背光的地方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
“小宝不要紧,还没来得及转成肺炎,就是病毒性感冒,一个礼拜就好了。”魏谦说,“她这场病,病得可巧……”
后来魏之远回忆,他哥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和奶奶结束了斗争,缓和了关系,乃至于后来握手言和的……哦,后来他跟小宝一样,叫宋老太奶奶了。
这一宿发生了太多的事,看起来似乎是他们所有人命运的转弯,神奇得要命,可只魏谦那语焉不详的几句耳语,却始终让魏之远相信,有时候那些看似奇迹的命运,要是刨根问题,竟然也会是人为的。
小宝的病果然如医生所说,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清早,她就已经从高烧转成低烧了,宋老太如约一大早赶来,带着给小宝的鸡蛋羹和给魏谦的茶鸡蛋、瘦肉粥。
茶叶蛋大概是煮了一整宿,味道浸得足足的。
魏谦没客气,接过来大口吃了,发现这老不死的干别的不行,做饭倒是挺有一手。
小宝吃了东西,强打精神和奶奶说了几句话,又昏昏地睡着了,宋老太神色拘谨地坐在一边,几次三番试图和魏谦搭话,但魏谦不领情,也懒得给她面子,一直爱答不理,拿着一本缺页的旧杂志翻来覆去地看。
宋老太有些惴惴,两厢沉默了一会,她终于站起来,轻声说:“她哥,那你……那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回家做去。”
魏谦不识好歹地冷笑一声:“管好你孙女就得了,我用不着你,怕你下耗子药。”
宋老太眼眉一立,看起来又想破口大骂,可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憋住了,一声没吭转身走了,中午依然忍辱负重地带了魏谦的饭。
一日三餐,她都给做好了送来,变着花样的,带着明显的讨好,基本是爱吃什么给做什么,到了第三天,魏谦终于有点吃人嘴软了,虽然他照例是不大买账,可好歹不阴阳怪气了——他闭了嘴,好话歹话都不说了。
宋老太刚走,三胖就来了。
三胖给宋小宝带了新鲜水果,心不在焉地逗了她两句,然后一扯魏谦的衣服,低声说:“谦儿,出来,三哥有话跟你说。”
三胖脸色凝重,眼睛下面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大饼脸似乎几乎都有些缩水了,险些奔着甩饼的形状去。
魏谦嘱咐了小宝几句,跟三胖到了外面,找了个没人的转角,三胖一把拎住魏谦的领子:“你为什么不开机?你知不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你……”
魏谦攥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不慌不忙地说:“天塌不下来。”
三胖:“卧槽这时候了还跟老子装神,乐晓东出事了!”
魏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前天晚上,就是你送小宝上医院的那天,乐晓东他们喝完酒,半路上就被人给截下了,他那凯迪拉克据说当场就被人懒腰给撞翻了……当时跟着他的兄弟们全都红了眼,当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