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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益生长的渴望强大的心和儿童有限的生理条件之间的矛盾,构成了魏之远青春期之前的主要心理矛盾。
当天半夜里,魏谦就听见厨房里乒乓乱想,他伸手一摸,旁边的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魏谦揉着眼低骂了一句,走进厨房,抬手拉开厨房的灯,一边抬手挡刺眼的灯光,一边不耐烦地说:“大半夜不睡觉,你瞎折腾什么?”
魏之远正拖着一条长长的钢管,无辜地抬头看着他。
厨房连着阳台的那一半平时是做饭用的,另外这一半就用于堆放各种杂物了,杂物里不乏各种魏谦随手丢在里面的凶器。
魏之远就是从这堆杂物里拖出了一根废旧钢管,他这回特意挑了一根比较短的,趁他的手,不至于像上次一样丢脸地拖拉在地上,手里拿着武器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非常有力量。
魏谦愣了愣:“你拿它干什么?”
魏之远看了一眼他换了新绷带的胳膊,挺了挺胸说:“我带着上学,明天你就不用来了,我带小宝回来,到家我看着她不乱跑,会反锁门。”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俨然是个能扛事的小大人。
魏谦觉得心里怪窝得慌的,这捡来的小子不是个白眼狼,懂事,知道心疼人,可面上,魏谦却依然不客气地皱了皱眉,一只手把魏之远拎起来,打开水龙头把他的小脏手冲了冲:“你还能耐了——把手洗干净,给我老实睡觉去,再折腾我揍你!”
魏之远顺从地没争辩,大哥表情虽然臭,话也不好听,但是魏之远不在意,反而很爱听,他是受过真虐待的孩子,分辨得出那种是真正的恶意,哪种只是不同形式的关心。
不过魏之远虽然当时是没吭声,第二天趁魏谦不注意的时候,他还是把那根水管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下午魏谦按着平时的时间跑来接人的时候,却在半路上就看见了小远正带着小宝往家的方向走。
这俩崽子竟然没等他,胆大包天地自己回家了。
因为在马路对面,他们俩没看见魏谦,魏谦也没过去,只是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虽说是营养充足了、长开了点,那小男孩也不过只比小女孩高出两个指头,然而他就像一个有力的保护者一样,表情严肃,一只手拉着妹妹,另一只手举着一根脏兮兮的钢管,把回家的这一小段路走得如同闯天门阵一样义无反顾。
魏谦有些啼笑皆非,他一路目送着俩小孩到了家,魏之远非常严肃地让小宝先进屋,然后他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举着那可笑的钢管,探出头来在家附近仔细地侦查一番,没能侦查到敌情,却发现他哥正吊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看着他。
魏之远愣了愣,随即,他看见魏谦不但没有对他擅作主张发火,反而对他微笑了一下。
魏谦抬起少年人那种特有的、极清瘦的下巴,冲魏之远点了点,示意他锁好门。
魏之远乖乖地转身进屋,把门反锁,爬到床上,扒开窗帘,趴在了窗户上,看着魏谦点了根烟,默默抽完,算是歇了歇脚,快步转身走了。
“哥连口水都没喝呢。”魏之远这样想。
当天晚上,魏谦回家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桌子上的搪瓷缸子里,有人给他凉了一杯白开水,伸手一摸,不凉不热,温度正好。
之后一个礼拜,都是这样过的,魏之远独自带小宝放学,然后魏谦远远地缀着他们俩,看着他们到家锁好了门,再离开。
终于,妞妞的事已经过了小一个月,附近没再发生过别的不太平的事,而魏之远又看起来非常靠谱,魏谦决定不再接送他们俩了,三个人又各自恢复了生活的正轨。
结果就真出事了。
第十一章
那天魏谦早晨起来晚了,他头天晚上断断续续地做了一宿模糊不清的梦,梦的内容,他一睁眼就不记得了,但肯定是不怎么愉快的,他直到起床,胸口都被压得难受。
他在床边坐了两秒钟,突然想起来俩崽子还要上学,早饭还没着落,赶紧爬了起来,谁知他到厨房一看,发现魏之远正在一脸严肃地用大勺子搅着开水锅里的速冻饺子。
魏谦靠在厨房门上,轻声问:“怎么不叫我一声?”
魏之远回过头来冲他呲牙一笑,露出两颗白得要命的小虎牙,讨人喜欢极了。
魏谦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转身进了卫生间,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皮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地跳。
等他把脸洗完,魏谦才想起来,今天早晨原本是想让麻子给炸几根油条的。
魏之远像做化学实验一样一丝不苟地煮完了一锅饺子,三个人刚在餐桌旁边坐下来,突然,楼下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紧接着是一声尖锐得刮耳朵的惨叫,跟着就一片混乱。
魏谦端着碗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随后,他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地跳了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一把抓起钱包跑下了楼。
只来得及匆匆嘱咐了一句:“你们俩自己上学,路上慢点。”
没有几分钟,楼上三胖也跟着下来了,此时楼下已经围了一圈人。
出事的是麻子他们家的早点摊。
麻子每天凌晨下班,帮他妈把早点摊支起来,炸油条卖豆浆,到九点半左右才收。
早点摊是露天的那种,几张简易桌椅,一个豆浆桶一个油锅。
起因是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这条路平时不走车,因为太窄,一辆车进来几乎能占了整条路,司机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的误闯了进来,就在出租车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的时候,路口那里突然拐进来一辆电动三轮。
电动三轮车主在赶路,开得飞快,拐过来才发现前方有车,再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电动三轮的车主本能地一扭车把,车子借着惯性冲上了路边,毫无缓冲地撞上了撑着油锅的小摊,麻子妈正好在油锅后面炸油条,一锅沸腾的热油倾倒下来,整个泼在了她身上,连油锅再人,被停不下来的三轮车拱出去一米多远。
魏谦暴力拨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简直连头皮都炸起来了,因为是天热,麻子妈只穿了非常薄的短袖和七分裤,大片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热油一烫,顷刻就不能看了。
有那么一瞬间,魏谦觉得她都熟了。
空气里甚至散发出某种诡异的肉香。
麻子整个人都傻了,眼睛睁得快要脱开眼眶,直眉楞眼地在旁边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魏谦照着他的脸扇了一巴掌,对着麻子的耳朵嚷嚷说:“你他妈还看什么看!啊?你妈都熟了,还不去叫救护车!”
他转过身对旁边的人咆哮:“车!把那三轮车搬开!”
几个路人忙站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把肇事的三轮车搬走,三轮车主见势不妙,本能地想溜,被魏谦一只手拽了回来,一脚踹在了膝盖窝上,狠狠地惯在地上。
三胖在后面喊:“谦儿!别管那孙子了,我报警了,交给警察,这他妈锅都黏在肉上了,怎么办?”
魏谦回头冲他喊:“我怎么知道!”
最后,是三胖的父母用大澡盆接了一盆的凉水抬过来,小心翼翼泼在了滚烫的油锅上,也不知处理得对还是不对,然后救护车和警车都到了,把麻子妈拉走抢救去了。
魏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发现出事了,本能的反应就是拎起钱包往下冲,大概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了成为一个钱串子的本能,潜意识里就觉得只有带着钱才有安全感。
不过也幸亏是这样,麻子那傻逼浑身上下只有十二块钱五,木呆呆傻乎乎,什么也不知道,魏谦跟着过去,作为一个独臂大侠,上上下下跑了个焦头烂额。
快到中午的时候,三胖和一个警察过来了,带来了另外两个事故当事人。
说来也是倒霉,这两个人,一个是开出租的司机,一个是卖杂货的小贩,司机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小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魏谦一脚踹的,腿始终在哆嗦,站着不动都两股战战、摇摇欲坠,活像一片风中飘零的树叶。
交通事故,解决是要钱的,麻子妈要是死了尚且好办,万一她活下来了,这种重度烫伤,以后指不定是个什么状况,说不定还要负责一辈子。
而要命的是,这两位偏偏都没钱。
可在医院的楼道里,面对着几双沉默地、仿佛要把他们扒皮抽筋一般的眼睛,“希望正在抢救的人死了”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巨大的恐惧和不知所措无从发泄,骑三轮车的小贩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随行警察问三胖:“你是他们什么人?”
三胖:“邻居。”
警察“哦”了一声,又问:“小孩是她儿子吧?那女的他们家还有谁?她男人呢?”
三胖:“死了,就孤儿寡母。”
警察颇为动容,但对此情此景,他既不知该发表什么感慨,也不知该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