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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楼梯里走,意识只是一些可怜的碎片、视觉。肉体和精神具有一种超前的机械力量,并无一丝恐惧感。陌生人曾对戴茜说,要去看那一个展览,必须走过这条黑暗的楼梯。
黑箱里的空间9
她来到那棵树下时,陌生人的肩头还倚在树干上。陌生人见了她,先知般地说:
〃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偶尔走到这里……〃
戴茜心中狂乱,支支吾吾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陌生人既不亲热也不冷淡,他没有动,道:
〃都这么说!〃
戴茜并没有走开。她来这里时,心中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但没有十分奢望地想碰着他。既然碰见了他,心里又犹豫了,是留下?还是走开?她踟蹰着,搭讪道:
〃你在等树上的那个梦?〃
〃是的!〃
陌生人淡淡地说,声调有些颓废。
〃等着了吗?〃
〃说不清楚。〃
戴茜觉得这样站着说话挺有意思,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既不像恋人,也不像陌生人,这种距离,这种谈话方式,确实有一种友谊存在其中。这种友谊也令人神往,谁也不介绍自己,谁也不询问对方,从开始就带着一种神秘圣洁的色彩。不久,年轻的陌生人又开始说话,他道:
〃我想向你要一件东西。〃
〃一件东西?〃
戴茜的心开始狂跳,她明白事情开始了,一般的人都这样说,这样说没有猥亵的意思,也能使自己摆脱窘境。女人只要同意,只要暗示一下,事情就成功了。戴茜的脸炙烫,她暗自决定,只要他执着地要,她什么都会给他的,但她希望他说得更明白一些,这样,才够刺激。她喘着粗气,半天,才问:
〃什么东西?〃
〃一枚纽扣!〃
戴茜听罢,失望极了。心中隐隐地有些生气,她懊丧地问:
〃为什么非要纽扣?〃
〃我需要它。〃
戴茜生气地道:〃改天我给带一枚来。〃
陌生人说:〃不,就要你身上的一枚。〃
〃真奇怪!〃
〃不奇怪!〃
〃我想知道。〃
〃你会知道的。〃
〃什么时候?〃
〃你该知道的时候。〃
陌生人说着,递给戴茜一把水果刀。戴茜接过水果刀,又犹豫了一下,把衣服上的一枚纽扣割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陌生入张开的手心里。陌生人把纽扣攥在手里,平静地说:
〃一幅伟大的作品完成了。〃
黑箱里的空间10
戴茜设计的那个游戏失败后,心中痛苦了好几天。在家里,在办公室里,一天到头闷闷不乐,提不起情绪。
有一天,陆宜非来看望夏瓦士和她,并给他们带来两张沙龙美术大展的门票。当时夏瓦士正独自粉刷书房,门厅里堆得乱七八糟,无法驻足。戴茜歉意地把陆宜非邀请到卧室里去坐。他们坐下后,戴茜神情忧郁地说:
〃他越来越古怪了,有些事情做得太不近人情。〃
陆宜非点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叹喟一番,说:
〃夏老刚完成一部手稿,加上评职称时又经受一番精神折磨,眼下,他的身体和精神正处于一种极度疲惫状态,你得想办法让他松弛一下。〃
〃该做的都做了。〃戴茜的神色更加黯淡。她说,
〃我想法让他回忆一下我们谈恋爱时的情景,使他重温过去的美好的情感,可他对这一些麻木不仁,他的心像一只黑箱,封闭着,什么情感也不往外流露。〃
陆宜非说:〃快放暑假了,你带他去大林莽里打几天猎,我刚买了一支双筒猎枪,先借给你们玩几天。过些日子,他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戴茜感激地望望陆宜非,长吁一声,想说什么,但她没有说。陆宜非拿出两张沙龙美术大展的门票,放在戴茜的梳妆台上,说:
〃这几天正有一个挺不错的美展,你们去看一下,也许夏老会感兴趣的。那个美展是几个艺术狂人举办的,作品很有意思。有一个作品的名字叫《痛苦的禁锢》,实际上作品只是一枚衣服纽扣,的确发人深省。有一个很大的黑箱子,当你想看的时候,有一扇黑门开了,你走进黑箱后,门又自动关上。黑箱里灯光晦暗,你站在里面,只看到四面壁上密密匝匝地写满醒目的'思想'这两个字。你看着这满目'思想',觉得空间倏地消逝,心情压抑极了。当你走出黑暗之后,你就会感到很轻松,顿悟出许多东西……〃
戴茜:〃老夏不一定喜欢这样的美展。〃
陆宜非说:〃夏老应该走出黑箱,你也一样,看你,这些日子太低沉了,你的空间还应该再大一些,出去跳跳舞,与朋友聚会,看场电影,不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也垮了,你一旦垮了,你这个家也就完了。〃
戴茜认真地听着,频频地点头,她心里感激着陆宜非的关怀。陆宜非临走时,戴茜与他约好,星期天她去他家,取那支崭新的双筒猎枪。
黑箱里的空间11
陆宜非走后,戴茜心里一直想着他的话。陆宜非说的不错,她应该走出黑箱,她应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不然,她在这种沉闷的生活里,早晚会窒息而死的。
戴茜把陆宜非送下楼,目送着他走去,陆宜非那宽厚的背影在她的视野里消逝后,她有一个焦渴的想法冒出来,她想跟陆宜非去参加一个舞会,她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舞伴。可是,她又没有勇气追上去,把这一想法告诉他。
戴茜在楼门口站了很久,才怏怏地上楼。回到家里,她发现夏瓦士正在卧室里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把她的化妆品全翻出来,在寻找什么。她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一个疙瘩,她问:
〃你想干什么?〃
夏瓦士见她回来,什么也没说,便溜回书房里去了。戴茜见夏瓦士鬼鬼祟祟的样子,心里一阵烦恼。她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越坐越觉得心绪不宁,她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她想,她再在家里呆下去,非发疯不可。
她胡乱找出一身衣服换上,耐住性子坐下来重新化了妆。她打算出去找一个舞会,跳一场舞,散散心,松弛一下她那压抑已久即将崩溃的神经。
黑箱里的空间12
戴茜出了学院家属院,在学院路上盲目地走着。这时候,夜色已浓,路灯在树影里闪烁,行人已疏。远远地传来音乐声,音乐声渐近,一群年轻人手提录音机迈着宇宙步迎面向她走来。他们走得非常缓慢,非常优美,非常有节奏。戴茜不喜欢街头舞蹈,冷静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年轻人们迈着宇宙步彬彬有礼地向她致意,为她让路,并把她送出去很远。
从学院路向北拐,幸福大街上有几家舞场。戴茜在一家舞场门前停下来,霓虹灯变幻着映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一忽儿变成蓝色,一忽儿变成红色,一忽儿变成绿色,一忽儿又变成紫色。
戴茜在舞场的门口站着,有些惴惴不安,她犹豫着。她想想丈夫像苦行僧一般在夜间孜孜不辍地写作,想起他畏畏葸葸地奔波于学校与家庭之间,想起他对一切事情都惊恐困惑的神色,心中又产生了怜悯体抚之情,觉得自己这样做太过分了,接着,她又被丈夫那种冷酷淡漠的脸色所激怒。她心里充满矛盾,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赌气,最后,她还是花了五元钱买了一张门票,走进舞场里。
管弦乐队奏着疯狂的乐曲,激光灯明明暗暗,蓝色的光柱旋转着扫来扫去,人们仿佛在一个荒诞的世界里显示着生命的狂热,无数的脚掌翘起谎话般的图腾,肉体拥挤着,修长的腿喧嚣着,叠排着一幅幅印象派画稿,色彩迷蒙,一个个圆圆的光斑分离聚起,聚起又分离,节奏越来越快。生命在霍然崛起,又耷然倒下,好像在暗示着命运的大起大落,大迟延,大跌宕。
戴茜麻木地站在舞场里,人们翩翩起舞,在她身边穿来穿去,这时,她一点跳舞的情绪也没有了。
黑箱里的空间13
戴茜无精打采地退出舞场,心中充满了忧伤,她的心仿佛被岁月磨得麻木,狂热的舞乐,一点儿也激不起她的热情。她怅怅地在街道上走着,不知不觉地又来到那棵树下。这时,她才忽然想起那个年轻的陌生人。陌生人曾对她说过:世界这么大,你找不到一个人。她是来找陌生人的吗?戴茜暗自道,陌生人还会来吗?戴茜学着陌生人的样子,肩头倚着树干,头靠在树上。两行清泪,悄悄地从她脸颊上爬下,冰凉,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惊喜地睁开眼睛,看到陌生人已站在她的面前。她不想承认她是在等他,她说:
〃我不是在等你!〃
〃不等我是等谁?〃
陌生人惊讶地问,声调是天真无邪的。戴茜一时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她苍白地解释道:〃我随便走走,走到这儿来了。〃
〃那就是在等我。〃
〃我可不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