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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一惊,脸上现出种奇特的神情,仿如迷惘摸索中突然被强光一照,清楚了,明白过来,又犹如解脱了一般,霍然轻松起来,发现自己的可笑。一切得到的、失去的、为之欣喜的、黯然神伤的,被这声音一震,惊醒过来,原来只不过梦一场罢了。
门似乎打开了,或者是被撞开了,纷杂的脚步声涌进来,君瑜惊惶地看着森,“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森的脸平静而镇定。
“来了?什么来了?”君瑜惊愕地,突然明白过来,脸蓦然苍白了,僵硬了。看着森从容不迫地换衣服,他的泰然更让她意识到危险,想伸手拉住他,却僵硬得不能动弹,胸口仿佛憋着一团什么,叫她喘息不过,只用无比绝望的目光看着他。
森穿上衣服,系领带,君瑜终于站起来,帮他系领带,系得极认真,仔细的,连衣服上一个细小的褶印也拉平了。森任由着她温柔的手体贴地抚着,终于再忍不住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整个溶入自己的灵魂之中。
时空仿佛在一瞬间逆转过来,十年来的悲喜爱恨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依然是初相识一般的情怀,在那微风细雨中孤然伫立的小楼中,一切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也永远不会改变。
“Jet’aime。”君瑜耳边仍是森最轻、最柔,发自内腑的声音。她沉醉恍惚了,但这恍惚也只是一瞬间,他松了手,出去了。她惘然地站着,耳畔唇边依然是他的气息,却要永久的别离了。她不堪忍受,猛然抓起桌上的电话,然而电话却没有一点声息——线早已剪断了,话筒里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话筒从君瑜手里滑落下去,挂在线上左右不停摇晃着。
大门被撞开了,涌进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罗公馆里仅剩下的几个佣人惊惶地挤在一边,士兵冲进了客厅。阿龙冲出来挡住了士兵:“你们干什么?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士兵顿住脚,被他的威严震慑住,突然有人冷笑,“这是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在下现在是中央政府直属的清查委员会的负责人,要清查的就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这些残恶势力。”
“陆云川,又是你!”阿龙瞪着他,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像你们这些地痞流氓,以前能在帝国主义和反动统治的恶势力疪护下,为虎作伥,欺凌鱼肉人民,现在可是共产主义了,人民已经做了主,是肃清你们的罪恶,镇压你们的时候了。”
阿龙气得目眦俱裂,指着陆云川,“陆云川,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忘了你是吃什么饭长大的,今天,你把军队带进了宅子里,你对得起老爷子在天之灵吗?”
陆云川被触到隐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现在是人民民主专政,你们这些不和人民站在一起的,统统都要消灭!”
“解散帮会前,政府可不是这么说的。陆云川,你少拿鸡毛当令箭,你的居心我还不明白。”
“废话少说,叫罗世森出来!”
阿龙扬起了拳头,几只枪立刻对准了他。
“阿龙,你先下去。”森从楼梯上慢慢下来,阿龙又气又急,“森哥……”森挥了挥手止住他,迎着陆云川走过去,看定他,“你终于还是来了。”
陆云川略有些古怪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总会回来的。”
两个人目光对视着,都涌出一些酸涩。蓦然回想起曾几何时,他们是如何的亲密无间。
这种回忆刺痛了他们灵魂的最深处。陆云川下意识地避开森的目光,眼中复又射出冷酷的光,“既然你都知道,就跟我们走吧。”
阿龙再也忍不住,抢上前一步,挡在森前面,“谁敢动森哥,我就跟他拼了!”他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枪响,躲在门缝后张望的静美尖叫一声,被吴妈捂住嘴,拖进屋里。君瑜再也顾不上,拉开房门,冲下了楼梯。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震慑住,阿龙只觉得胸口灼热得一阵刺痛,他低下头,看见一缕殷红的血从胸口涌了出来,抬起头看见陆云川手中冒着青烟的乌黑的枪口。他有些不敢相信——陆云川真的会开枪?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森处境的危险,才明白到他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森留在中国,是一个最大的错误。
他怒吼一声,拼出所有的力气向陆云川扑了过去,他要保护他的主人。陆云川惊恐地退了一步,再次扣动板机,子弹从他的前胸穿透后背,他带着一道血线扑倒在上去。
森一把抱住他,血不停地从心脏涌出来,他竭力地把头抬起来,嘴角嗫嚅了几下,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头无力地垂落下去。
森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了许多年,竟会在现在,这样无端地惨死在陆云川的枪口下。
他已经觉不出悲愤,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他不能怪陆云川,只责备自己——不能保护自己的弟兄,是他的错误和无能。
他慢慢放下阿龙,站起身看着陆云川。陆云川握枪的手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森看他的那种目光教他突然想到老爷子,这目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从心里打了个寒噤。然而,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森看出他内心的胆怯,他竭力营造了邪恶,遮掩了他善的一面,又何必在现在才露出仁慈。
他大力晃动着手里的枪,狠狠地说:“凡在逮捕过程里顽抗的,一律就地正法!”
森还是只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依然是那种说不出的意味。陆云川觉得自己已被他看得通透了,瞧清楚他所有隐藏的。森不仅毫不慌张,也绝不惊恐,甚至并没有失败的惨伤,他们这场游戏就已然到了尽头,使他觉不出胜利的喜悦,反而更失落起来。
他索然无味了,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楼梯上的君瑜。匆忙中她依然穿着薄绸睡袍,纤细的颈,窈窕的身段,光着脚,连拖鞋也没有穿。他又看见她微红的脚趾,多年前的情形涌上心头,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终于有了犒劳自己的战利品。
君瑜却完全看不见他,只注目凝视着森,目光平静的异乎寻常。不恐惧、不悲伤,甚至有种愉悦,不由叫他奇怪起来,看来想让她哭叫几声,增加点悲恸,也是不可能了,他的戏得匆匆收场,显不出什么场面和气氛。
“带他走!”他懊恼地回身吩咐士兵。
森看了看君瑜,微然笑了笑,“等我回来。”他像平时出门一样,在士兵的蜂拥下走出去,君瑜靠着楼梯,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背影,抛下众人,头也不回上楼而去。
她进了屋,走到窗前,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森上了汽车,汽车呼啸而去,转眼消失在风雨之中。她整个人靠在墙上,却依然感觉到墙壁天花板压逼着,崩塌下来。她站不住了,扶着床边坐下来,头脑里仿佛混乱一片,却又有个意识清楚地告诉她——她和森再不会有生离,而死别正是成全了他们的爱情,他们终于可以至死不渝。
这念头叫她欣慰。她躁动的心这时终于无比的平静。她想起雅如和承孝,她曾竭力想要遗忘,现在却有点后悔,为什么始终没有给他们安排一个完美的结局。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遗憾也才是一种完美。她的心绪完全沉浸在宁和与安详之中,灵魂似乎也在这宁和中脱离了身躯,解脱出去。她就要在理想中越飞越远了,门却突然被推开,她立刻又被拖回恐怖的现实里,看见陆云川施施然走进来。
他还是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她,慢慢地凑过来,几乎凑到她鬓前,深深吸了口气,“这种香味,真叫人梦萦魂牵。”
君瑜厌恶地把身体向后缩了缩,意识到某种危险,向外张望了一下。陆云川似乎瞧出她的心意,笑一笑,“现在这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其余的,都给带回去问话了。”
“怎么不连我一块带回去?”君瑜冷冷说。
“我怎么舍得。”陆云川怪怪地笑一声,在屋子里悠悠踱了一圈,看着琉璃灯映照下金碧辉煌的屋子,“好地方,在现在这个时代,的确是个不错的安乐窝。只是再好的地方,若是缺了你,也没有什么意思。”
君瑜把头转向一边,索性不理睬他。
陆云川在沙发上坐了一下来,解开中山装的封领扣透了透气,有些感叹,“有时候,我也问自己,为什么要留在中国,穿这种衣服,吃那些食物,每天还要跟他们唱无产阶级的调子,如果跟着军统走了,无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