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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为你深深着迷了,如果说来中国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你。”他还是跪着,抱着她的膝头,“松本家族是世袭的武士,我以一个武士最神圣的尊严起誓,我爱你,我所做的一切,只因为我爱你。”
君瑜抬起手,又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这一次,连嘴角都溢出鲜血,他并不抹去,依然用深邃的亮且黑的目光凝望着她,“你会爱我的,比爱任何人都更爱我。”
君瑜看着他,犹如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滚!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
松本吻了吻她的膝,出去了,门复又沉重地锁上。君瑜无力地瘫软下去,欲哭无泪,知道这次和森,只怕真是永别了。
她抓起桌子上的报纸,注视着森的照片,良久,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迸发出来,一扫而去那长久萦绕心头的恍惚。
幸福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她既然无法逆转命运的脚步,却有办法让它永恒。她已经留住最美好的永恒在森的心里,再无须担忧变迁,这就是她的幸福。
她坐起来,突然有了力量,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整理了头发,看见自己红肿憔悴的眼,略略有些不满意,不过瞬间也轻松了,森是不会看见的,留在他脑海中的,是美好的。
她终于全满意了,敲碎了镜子,镜子里现出破碎来,在光影的流动下,摇动着破碎的流光,流光先是白而刺眼的,渐渐变成血色的绯红,她松了手,让那血红落下去,站起来,举高了报纸向着窗户,阳光透过报纸上鲜红的血迹映在脸上,把森的影像也映在脸上,交融在一起,仿如两个灵魂也交融在一起。
她痴痴地向往着,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灵魂却升脱出去,穿过铁栅栏的窗框,迎着太阳飘浮上去,自由翱翔。
手松了,报纸飘飘而下,落在一片血泊中。
下部(一)
没有了他,请不要惊惶,谁亦要,继续游荡。昨你我他,失恋到失望,明日,也再经老地方。
经过愿意、后悔、有心、变心,经过挽手、放手、快感、冷感,经过重聚、离别,一身湿了、干了。上次、下次、训身、转身,一个恋爱一个要死要生,一个爱东爱西称心恶心,经过遗憾、无憾、恋恋风雨下,是同道人。
迷失,不必致失望,谁让你拒绝游荡。倦了有房,请不要张望,明日,会再经老地方。
——同道中人
一
初冬,寒风瑟瑟,一片萧然。
被掠夺了七年的上海终于也显不出繁华和昌盛,露出了疲乏和困旽。霓虹灯也剥落了,没有收拾干净的店铺招牌上,通街都是减价的告示。落光了叶子的梧桐孤单地僵立着,太阳刚刚露了脸,也洒一些金黄到人间,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城市被唤醒了,一个个黑点随着阳光蠕动起来,疲乏地揉着眼睛,带着凄凉惨伤的神情,涌到街上来,辛苦地为生计忙碌。
赤着脚的报童,眨着惺松的眼,穿插在人流车潮中,扬着那童稚的但沙哑的声音吆喝:“看报,看报!上海大亨罗世森再次喜结良缘!……看报,看报!上海大亨罗世森再次喜结良缘!……”
于是,随着吆喝声,报纸被一只只各形各式的手接过去,零碎的带着一点体温的零钱从报童冻僵了的开着裂口的手里落回去,森结婚的消息就随着这些手传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
君瑜裹在棉被里,半个身子搭在日式矮桌上,桌子上混乱地堆着一堆稿纸,散落的几页稿纸上,翻来覆去就几行字:“承孝又去打洋人了,告诉雅如,等把洋人赶出中国,就回来团聚,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雅如以为不过几天几个月的事,不想洋人打不出去,居然各自圈地,驻留在中国不走了。洋人没有走,承孝就不会回来,这战争也没有一天结束。终于,连承孝也没了消息。
这一等就是几年,雅如依然等着,相信总有一天,赶走了洋人,承孝就能回来,回来以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稿子上泪水、墨渍斑驳一片,似乎被揉皱过,又铺开。
门被轻轻地推开,松本明哲轻轻走进来,看见君瑜沉睡着没有动,脚步更轻得像只狸猫,生怕惊醒了她的梦,轻轻脱了鞋,跪在榻榻米上,帮她把稿纸整理起来,皱着眉头看看上面的字,从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他那黑且亮的眸子似乎也透出了疲惫,不如以前熠熠生辉充满着挑衅和侵略性。稿子上那黑色的字如针尖般刺着他的眼睛,瞳孔有些收缩,这几句话,他快能倒背如流了。几年来他费尽心机,也不能使得君瑜有一丝欢愉,她心中永恒不变的,始终只有这几句。
松本几乎意冷心灰了。这个骄傲的日本帝国的军人被这漫长的岁月磨光了所有的锐气,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和斗志。在这一千多个日夜,他看着她宁可在痛苦等待中煎熬,也绝没有一丝妥协。她除了对他恨之入骨,哪里会生出一点爱意?他开始后悔,却又心有不甘。
他又看见她裸露出的手腕上的一条暗红色的疤痕,心抽得更紧。她把她对罗世森的爱的印证鲜活地摆在他面前,让他惊恐地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好在,他还能想出一个迂回的方法,为了给她生存下去的希望,他们定下一个赌注:如果这场战争中国能胜利,他将还给她自由。
这赌注于他来说本来绝对只是一种缓和的手段,日本帝国是战无不胜的,腐朽的中国早已是不堪一击。让君瑜输的心服口服,也断却她寻死的念头。
然而,他的美梦也再度破灭。战事原只是进展缓慢,终于变为连连失利,这个看似毫无反抗力量的国家竟也像君瑜一样,骨子里竟有着股奇异的顽强,居然在失败中站了起来,不但站了起来,更显示出一种不可摧毁的坚忍不拔的态度,让他彻底意识到要让这个民族屈服是件多么可笑的事。不仅荒谬可笑,而且是全无可能。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罗世森突然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手里的报纸变成了最后的希望,能给予君瑜毁灭性的打击,敲碎那支持着她的神话般的爱情。
他相信这是他最后的赌注。
他把报纸搁在君瑜面前,君瑜微微睁开眼,感觉到是他,又立刻闭上不动。他犹豫了一下,起身退了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外,并不离开。
君瑜听见他出去了,坐起来,头发已经垂到腰间了,青纱一样垂落下来,她用手挽了挽,松松地挽在脑后,穿着一件淡蓝色绸缎的睡衣,袖口有些褶皱了,她也无心理会,披上一块羊绒围巾,靠在桌上,把那张报纸推过去,顺手打开留声机,依然是那永恒不变的旋律扩散出去,撞上墙壁,再反弹回来。
她继续趴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合着拍子,把稿子拿过来,看了看又丢下,百无聊赖的,想起什么,直起身子来,把报纸抓过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怔一下,再看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礼服喜气洋洋的森,怀里拥抱着的是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定睛再看,少男?不可能,揉一揉眼,把报纸抬起来,没错,是少男!
她眼前立刻一片天昏地暗,那报纸旋转起来,每一个字都汇聚成一个黑洞,把她卷进去,再又无情地抛出来,然后,桌子、天花板也开始转,转得连留声机都变了音。
她站起来,把报纸放在光亮处,却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浮动着森喜气洋洋的脸和相依相偎的少男,却又微笑着,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向前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整个人也失去了重心,跌落下来。
桌子倒了,杯子碎了,稿纸雪片般飘落了一地,每一张上都写着:“雅如依然等着,相信总有一天承孝能回来,回来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森经过极慎重的考虑,才做出结婚的决定。
失去了至爱,在痛苦中挣扎了几年的他,终于迈出了他人生极重要的一步。
失去君瑜后的每一个日与夜,他都在内心深深的痛苦中煎熬。白日里他用冷酷掩饰着脆弱,刚毅冷漠得让人不敢接近;夜里,躲在内心的哀伤和内疚就如狂流奔涌而出,默默地吞噬着他的灵魂肉体,待日出时,再换上刚毅和冷酷,走出房门。
他将自己伪装得很巧妙,以至于身边的人都忘却了他曾有的悲哀脆弱的一面,把他当作了无懈可击的强者,生出许多敬畏和谦恭。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内就更显出凄苦和荒凉了。
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