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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抑住惊愕,试探轻问:“那你没……”
“我不是酒吧里单纯唱歌的养家女孩,我陪客人出台已经一年了。”颜静淡然笑笑,那种像是习惯接受他人置疑的神态让人再无言以对,“樱桃,你陪江哥回去吧,以后别再管我了。”
江运言轻柔扶住樱桃的肩,她从来没有这样无措得微微发抖,傻愣地站着,不吵不叫,只呆看着眼前这名曾经亲如姐妹的少时同窗。而其实,他也快被事实击穿得没有知觉,借着樱桃身上传出的热度,感知他听到的看到的,不是虚幻梦境。
文静的怯涩的笑起来像洁白花儿一样的颜静,昔日那个认真美好有着纯净眼神的小小女孩,在不经意的时光滴落中,成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人,那是他们不能理解的陌生的边缘地带,寻常人家讳莫如深的社会缝隙,灯红酒绿,风尘里磨碎的砂。
“静儿,谁来找你麻烦?”
一个穿着保安服装的青年走过来,询问着发生什么事,樱桃正僵着,见了这人,顿时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丁健王八蛋,原来又是你,一定是你害的,一定是你!”
愤怒的火焰凌至顶点,樱桃暴疾如风地冲上去一把揪住丁健,不分青红地撕扯狂打,快得江运言根本来不及阻拦。
于是,娱乐中心的其他保安服务生也不得不围上前拉架劝挡,大厅里顿时吵嚷喧闹,乱成一团。
眼睛肿得厉害,不知是哭的还是被谁的拳头刮伤,勉强睁开一条线,呻吟着:“老江,我没死吗?”
清凉的毛巾敷在她眼皮上,江运言在她旁边坐下,“你说呢。”
樱桃揭开毛巾坐起,“你被误伤了吧?我看看严不严重。”
“没事。”
江运言拒绝,却抵不过樱桃的执意,被她掀起T恤,看到肋下背后不止一处淤青,顿时怒火上涨,“哪个混蛋下这么重的手,仗着人多欺负我们!”
“都是拦你时被你误伤的。”
登时气弱:“啊,是吗?我也没注意,你干嘛拉我,那些家伙还不趁机护着丁混蛋逃跑。”
“他们没拉偏架是照顾你,一个女生,和人撕扯得在地上滚,好看吗?”他当然不能说,那些都是为了护着她,混乱中也不知叫谁招呼了拳脚,说是她误伤,让她愧疚一下,免得又去挑起事端。
“那我帮你擦擦红花油。”
“不用,你躺下吧,把眼睛好好敷一敷,之前哭得那么凶。”
樱桃有点不好意思,悄声问:“很丢人吗?”
“嗯。”江运言给她一个浅浅的笑意,看着她很乖地躺好,凉毛巾重新贴在眼上,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场混乱以丁健逃脱,樱桃坐在地上大哭告终。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颜静陪在旁边无言掉泪。
那种痛苦的大哭,连姚阿姨去世时也不曾见到。
心里那么珍视的美好不是被抢走,而是被更残忍地掼碎,颜静苦难的过去,黯淡的现在,都是海浪一样翻涌的悲恸的来源。
他知道樱桃有多么为颜静痛惜。
像当年惊闻樱桃初二就要辍学时,他简直要气疯一样。
“老江,怎么你不那么难过。”
樱桃摸到江运言的手,掌心相抵,牢牢握住,她好累,只有老江能给她力量,只有他永远都在身后支持她,再怎么任性惹事,都不会抛弃她。
身侧沉默一阵,“可能,因为那不是你。”
“干嘛这么说,小静不知比我好多少。”有些不高兴,她最重视的好姐妹,老江也应该同样重视。
“我和她又不熟。”
“喂——”太冷淡无情了!
“再说,顾你一个就足以累死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同等给人。”
不知怎地,心里像是泛起隐隐甜意,这也算是在老江心里占有特殊地位吧,嗨嗨这感觉真好。
“我明天还要去找小静,她一定是被逼的,一定有黑帮什么的控制那些掉进陷阱的女孩!”
见樱桃又激动得忿忿,江运言冷静道:“你把她约出来聊,不许再去娱乐中心闹,下回那里的人未必会再对你客气。”
“那怎么行,我还要揍丁健呢,上次还没扁过瘾,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见一次就要削一次!”
“你再想蛮干,就不准去。”
“……哦。”她泄气应声,眼上的毛巾已失了清凉,伸手把它翻过来,另一边还有些凉意,贴起来更舒服些。
才换了面,毛巾就被江运言揭去,在水盆里重新蘸湿拧干,帮她再次敷好。
“老江,你这么好!这么好!”
弯成虾米从江运言身后围住他,感激地跟他撒娇。小时候也没觉怎么依恋他,越大越不自禁想要更亲近起来,精神上,甚至是肢体接触上。
“别玩了,掉到床下我可不管。”
撩起他衣襟,摸摸肋上的伤淤,他嘶了一声,把她的手拉下来。
“真的不用擦药?”一定很痛的,她都心疼了。
“不用。”
轻轻摩挲他可怜的青肿伤处,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次踢到他,不由嗤地好笑:“老江,你好像老是被我误伤,你很倒霉呀。”
“嗯。”
“那时候你多大,十一、十二?胖敦敦的,肚子圆圆好多肉,有那么多脂肪,一定比现在伤得轻。”
“我疼了两个星期。”
“真的?不会吧,你的海棉白长的啊!”毛手捏向他如今削瘦的肚腹,她觊觎很久了说,从几年前他在她家里洗衣服那次就想下手了,直至到今天的交情才敢放肆。
捏是捏到了,不过她的手也被江运言抓住,眼上的毛巾掉下来,意外看见他古怪的神色。
有点不悦,有点尴尬,有点气恼。好像,不自在的成分居多。
而她,竟然一下子联想到他当初高考前夕,那个屋里被西下斜阳染成桔红色的傍晚,她逼得老江靠在门上,他那时候的神情,和现在正有几分相似,让她非常非常的……想要染指。
“哎——”她很小声很小声,肿胀的眼皮想要抛出一道似水秋波实在有点艰难,算了,那不是重点,“为了弥补第二次误伤,要不要……来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吻?”
江运言不知道是不是该跟她翻脸,两人当初那次荒唐的尝试,现在想起来,遥远的印象只余四个字——不堪回首。
也许,只有他才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去在乎。看着还像小孩一样贪玩无忌的樱桃,把这种事当作游戏看待,哪有半分放在心上。
“靠过来一点啊。”
低哝声音撩人心神,他骤然恼怒,毫不留情地把樱桃手臂扯开,甩回到床上,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干嘛,生气了?”
樱桃被他吓了一跳,揉揉磕得有点疼的手肘,不满抱怨。
“那么小气!好啦好啦,我跟你闹着玩的,哎老江,你到哪儿去——”
第八章
“想好怎么和小静说了吗?你们大学有没有选修心理学或者劝说技巧之类的?要不,你把她骗到街口的冷饮店,我再现身和她谈……”
“你这么不放心,我回去了。”
“不不不,老江,你最可爱了!我对你非常有信心,加油,乾巴跌!”
“什么东西?”
“哎呀,小静好像下楼了,我先闪。”
樱桃迅速跑向旋转门,急急忙忙推动扶手溜出去,将原本已在门内的一名顾客挤得绊了一下。
江运言走到一处大型盆景旁,臂肘靠在护栏上耐心等待。樱桃一连来找半个月,颜静都不肯见她,他来劝说又有什么效用呢?
他只是当初同一所中学高几届的师兄,只是通过樱桃认识,偶尔能说上几句话的相识的人,要论往来交情,并没有多深厚。虽然不比樱桃感受强烈,但他同样为颜静痛心可惜,如果可以尽上一份心力将这女孩拉回正常生活,他倒也不会推辞。
“江哥,你找我?”依旧是温婉的声音,依旧是微笑的神情。
上午九点的娱乐中心还没有正式营业,空旷的大厅没有其他人,江运言也就开门见山。
“怎么不见樱桃,她很担心你。”
颜静垂下眼帘:“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江运言望着她染成栗色的发顶,想起几年前那个黑发齐耳的,说话总是略带紧张的小女生,和蔼劝道:“既然你明白,找个更适合你的工作,踏踏实实生活,这样多好。”
颜静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一笑,“你对樱桃说话一定不是这样的。”
江运言一怔:“什么?”
“从前樱桃总说,你对他一开口,不是训就是骂,比教导主任管得还多,很少能有和颜悦色与她聊天的时候。”